玄袍男子的指尖离鹿筱眉心只剩半寸时,夏凌寒的剑忽然横了过来,剑刃擦着男子袖口划过,带起一道冷光:“阁下既是龙宫皇叔,便该知礼。筱儿昏迷未醒,岂能随意触碰?”
男子收回手,笑意未减,目光却落在夏凌寒手腕的伤口上——方才被敖月青纱划伤的地方,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黑痕。“夏家小友倒是护得紧,”他慢悠悠转着手里的罗盘,指针依旧固执地指向鹿筱,“只是这蛇妖的毒,若不用龙涎香调和的药膏,七日後怕是要蔓延至心脉。”
这话戳中了要害。夏凌寒握剑的手紧了紧,却没再往前。敖风已按捺不住,金红鳞片在脖颈间簌簌作响:“敖墨皇叔!三百年前你说定魂珠被敖月盗走,如今又说在你手里,到底哪句是真?!”
被称作敖墨的男子笑了笑,走到龙池边弯腰,指尖沾了点池水。池水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竟泛起细碎的银光,与敖翊辰的金光截然不同。“自然都是真的,”他直起身,指尖的银光凝成颗水珠,悬在半空,“当年敖月偷珠是实,我从她手里把珠抢回来,也是实。”
敖翊辰抱着鹿筱后退半步,怀里的人忽然轻轻颤了下,眉头蹙得更紧,嘴唇翕动着像在说什么。他低头贴在她耳边听,只听见模糊的两个字:“……定魂……”
“皇叔若肯交出定魂珠,”敖翊辰声音发哑,白衣下摆因方才的急冲沾了龙池的水,此刻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翊辰愿以东海龙子之位相换。”
“傻孩子。”敖墨摇头,罗盘上的指针忽然转得飞快,“我要你那龙子之位做什么?我要的,从来都是能让龙脉重续的‘槿灵’。”他抬眼看向鹿筱,目光像剥茧的丝,“你娘若琳当年怀你时,龙池的槿花一夜开遍石壁,老龙王就该知道,你才是能让内陆龙脉复通的关键。”
这话让敖博猛地抬头:“你早就知道?!当年老龙王说若琳怀的是‘灾星’,是你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她的孩子会搅乱龙宫气运!”
“我只是说实话。”敖墨摊手,罗盘“咔嗒”一声定住,指针稳稳扎在鹿筱心口,“龙脉重续需以‘槿灵’为引,引灵之时,引灵者九死一生。若琳护女心切,求我瞒下此事,我便顺水推舟,让老龙王把你们赶去内陆——可谁曾想,敖月那疯妇竟追了过去,还炼出了换魂丹。”
风若尘抱着发光的蛇形玉佩,忽然插话:“那我姐……她不是自愿做药引的?”
“自然不是。”敖墨看向他,眼神软了些,“若琳把魂魄寄在玉佩里,就是想等你长大,让你带着鹿筱躲远些。可惜啊,”他叹了口气,罗盘忽然射出一道红光,直逼鹿筱心口,“躲是躲不过的。今日龙池金光引动了龙脉,若不趁此时引灵,等她轮回之里彻底爆发,不仅她会死,这方圆百里的龙脉都会崩裂。”
敖翊辰猛地用身体挡住红光,后背瞬间被红光灼出个血洞,他却死死抱着鹿筱不松手:“不准碰她!”
“翊辰!”敖墨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你忘了你父王是怎么死的?他就是为了护着断裂的龙脉,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你若不让我引灵,他日龙脉崩裂,三界动荡,你父王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进敖翊辰心里。他身体晃了晃,怀里的鹿筱忽然睁开眼,眼神虽模糊,却直直看向敖墨手里的罗盘:“定魂珠……在罗盘里?”
鹿筱的声音很轻,却让敖墨眼睛一亮:“果然醒了。没错,定魂珠就在罗盘底座,它能暂时稳住你的轮回之力,可若想彻底解了这反噬,必须让我引灵。”他往前一步,红光收了回去,“你娘若琳当年为了护你,骗了所有人,可她心里清楚,龙脉重续是唯一的出路。你看这石室的石壁——”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方才被金光照过的石壁上,竟显露出密密麻麻的刻字。最上面一行是老龙王的笔迹:“槿开霜落,龙脉归处;灵引一出,三界安渡。”下面是若琳的小字,娟秀却有力:“吾女阿槿,勿怪母心;若有来日,当断则断。”
鹿筱看着那行小字,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原来娘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原来她让自己叫“鹿筱”,不是为了忘了过去,是为了让她在该承担的时候,能想起“阿槿”的使命。
“我信你。”鹿筱推开敖翊辰的手,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不准去!”敖翊辰的声音带着哭腔,后背的血洞还在冒血,“我不管什么龙脉什么三界!我只要你活着!三百年前我没护住你,这一次我死也不会让你再冒险!”
“傻哥哥。”鹿筱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指尖的金光落在他伤口上,血竟渐渐止住了,“三百年前你为了找我,守着东海冰窟等了那么久;三百年后若我为龙脉死了,你大不了再等三百年,总能等到我轮回回来,对不对?”
敖翊辰说不出话,眼泪掉在她手背上,滚烫。
夏凌寒忽然开口:“引灵九死一生,未必没有生机。敖墨前辈,你需何物?若要夏家相助,我即刻传信回东宫,调三千禁军来守龙脉。”
敖墨摇头:“不用。引灵只需三人——槿灵为引,龙子为护,定魂珠为镇。”他看向敖翊辰,“你需以龙血为她筑屏障,护住她的心脉;定魂珠镇住她的轮回之力,不让她在引灵时丢了魂魄;而她,只需在龙脉复通的瞬间,将指尖血滴进龙池即可。”
他说得轻描淡写,敖博却脸色发白:“你骗她!龙血筑屏障需耗损千年修为,翊辰本就因破印伤了根基,再耗千年修为,他会变成凡龙!”
“凡龙总比魂飞魄散好。”敖墨的声音冷了下来,“要么让她现在就被轮回之力吞噬,要么让翊辰耗损修为护她——你们选。”
鹿筱看向敖翊辰,他正死死盯着自己,眼里的痛像要溢出来。她忽然笑了笑,抬手把他后背的血擦干净:“我选第三个。”
她话音刚落,忽然抓起地上的铜刀,狠狠往龙池里扔去!铜刀“咚”地砸在池底,溅起的水花里,竟有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飞起来,像撒了把星子。
“你做什么?!”敖墨脸色骤变,罗盘猛地指向龙池,指针疯狂转动。
“我娘说‘当断则断’,”鹿筱扶着石壁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龙池,每走一步,身上的金光就亮一分,“她没说要我用命去换。这龙池里有龙子脊骨,有老龙王的心血,未必非要我做引灵人。”
她站在池边,低头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女子眉眼渐渐清晰,竟和石壁上若琳的刻字旁边的画像重合了。“若琳娘,”她轻声说,“你护了我三百年,这次换我护你想护的龙脉。”
说完,她忽然纵身跳进龙池!
“筱儿!”敖翊辰疯了似的冲过去,却被敖墨用罗盘拦住。罗盘射出的红光像堵墙,死死挡着他:“别拦她!她这是在找死!”
“她不是找死。”风若尘忽然开口,手里的蛇形玉佩亮得发烫,“我姐的魂魄在玉佩里说……龙池底有块‘槿灵玉’,是我姐当年偷偷藏的,能代替她做引灵人。”
敖墨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竟不像刚才那般从容。
龙池里的鹿筱正往下沉,池水越来越暖,像泡在温泉里。她看见池底有块巴掌大的玉,玉上刻着朵槿花,正是娘常画的那朵。她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玉,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不是轮回的反噬,是有人在暗中用灵力刺她的心脉!
她猛地抬头,看见敖墨正站在池边,罗盘对着她,嘴角勾起抹冷笑。
“你果然……在骗我们。”鹿筱的声音发虚,鲜血从嘴角流出来,染红了身前的池水。
敖墨没说话,只是手里的罗盘转得更快,红光像针一样扎进她心口。敖翊辰疯了似的撞向红光墙,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白衣往下淌,却怎么也撞不开。
“皇叔!你到底要做什么?!”敖翊辰嘶吼着,眼里竟渗出了血。
敖墨终于笑了,笑得阴森:“我要什么?我要这龙脉复通后,三界都听我号令!老龙王偏心,只传位给你父王,凭什么?我才是最该当龙王的人!”他看向池里的鹿筱,“你娘当年就是发现了我的心思,才偷偷藏了槿灵玉想坏我好事——可惜啊,她还是没能护住你。”
他说着,罗盘红光更盛,直逼鹿筱的心口!
就在这时,风若尘忽然把蛇形玉佩往池里扔去!玉佩在空中划过道红光,正好落在鹿筱手里。玉佩碰到她的手,瞬间裂开,里面飞出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正是若琳!
“阿槿,别怕。”若琳的声音温柔,她抬手一挥,无数红色光点从玉佩里飞出来,在鹿筱身前织成件红裙,挡住了红光,“娘护你。”
“姐!”风若尘哭着喊。
若琳回头对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温柔:“若尘,好好活着,别学娘傻。”
说完,她忽然转身,纵身扑向敖墨!她的身影穿过红光墙,像团火一样撞在敖墨身上。敖墨惨叫一声,罗盘掉在地上,红光瞬间消失。
敖翊辰趁机冲进龙池,抱住正在下沉的鹿筱。鹿筱靠在他怀里,手里还攥着那块槿灵玉,虚弱地笑了笑:“我就知道……娘不会骗我。”
敖墨被若琳的魂魄撞得后退几步,嘴角流出血,他怨毒地看着池里的两人:“你们别得意!龙脉没我引通,不出三日就会崩裂,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他说着,忽然转身往暗门跑。夏凌寒想追,却被敖博拦住:“别追!先救筱儿!”
敖翊辰抱着鹿筱爬出龙池,用龙血在她眉心点了点。金色的血珠渗进她皮肤,她的脸色渐渐缓了些。“别怕,”他吻着她的额头,声音抖得厉害,“有我在,龙脉崩裂我也护着你。”
鹿筱摇摇头,把槿灵玉递给他:“用这个……试试。”
敖翊辰握着槿灵玉,玉是温的,上面还留着鹿筱的体温。他看向龙池,池水里的金光渐渐暗了下去,石壁上的刻字也开始模糊——龙脉真的要崩裂了。
他深吸一口气,割开自己的手掌,龙血滴在槿灵玉上。玉瞬间亮了起来,化作道金光飞进龙池。
金光落进池里,池水忽然沸腾起来,池底的龙子脊骨纷纷浮起,拼出条完整的龙形。龙形发出声震天的龙吟,整个石室都在震动。
鹿筱靠在敖翊辰怀里,看着龙形渐渐升空,穿过石室的顶,往内陆的方向飞去。她知道,龙脉通了。
若琳的魂魄站在池边,看着他们,笑了笑,身影渐渐消散。风若尘追过去,却只抓住一把空气,眼泪掉得更凶。
石室的震动停了。敖博捡起地上的罗盘,打开底座,里面果然有颗珠子,珠身温润,正是定魂珠。“拿着,”他把珠子递给鹿筱,“这才是真的定魂珠,能稳住你的轮回之力。”
鹿筱接过珠子,珠子碰到她的手,瞬间化作道暖光,钻进她的眉心。她忽然觉得浑身一轻,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渐渐清晰,三百年前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看向敖翊辰,他正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温柔。她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这一次,他没有后退,没有流血,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三百年了,”他说,“我终于能碰你了。”
鹿筱点头,眼泪掉了下来,却是甜的。
就在这时,夏凌寒忽然指着暗门:“你们听,外面好像有声音。”
众人竖起耳朵,听见暗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敖风走到暗门边,小心地推开条缝,脸色瞬间变了:“是禁军!好多禁军,正往这边来!”
敖博脸色发白:“是敖墨!他定是去搬救兵了!他知道夏家太子在这里,却还敢调禁军,他是想把我们都困死在这里!”
鹿筱看向敖翊辰,他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笑了笑,眼里没有慌:“困不住的。龙脉通了,这里就不是暗室了。”
她走到龙池边,抬手对着池水里的龙形虚影轻轻一点。虚影发出声龙吟,整个石室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石壁“轰隆”一声裂开,露出片青天。
阳光照进来,落在众人身上,暖得像春天。
鹿筱回头,看见敖翊辰、夏凌寒、风若尘都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光。她笑了笑,伸出手:“走,我们出去。”
可她没看见,敖翊辰握着她的手,指节悄悄泛白。他抬头看向天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敖墨能调禁军,说明他在龙宫的势力远比他们想的要大。
这龙脉虽通,可他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