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五溪山谷间晨雾还未散尽,边镐便率领着三千护榷军踏入了这片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山林。队伍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士兵们神色凝重,手中紧握长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山林间静谧得有些诡异,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兽的鸣叫,都能引得众人一阵紧张。
边镐骑在马上,眉头紧锁,目光不断在山谷两侧的峭壁与茂密树林间游移。出征前他便深知,五溪之地山川纵横、地势险要,蛮民又谙熟地利,以江南水师为主的护榷军在此作战,无疑是劣势尽显。但陈琅军令如山,他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将军,前方山路愈发狭窄,两侧山林茂密,恐有埋伏。” 副将凑到边镐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边镐点点头,沉声道:“传令下去,队伍呈锥形推进,前锋加强戒备,两翼弓弩手随时待命,不可有丝毫懈怠。”
队伍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当进入一处狭窄山谷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号角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无数石块从两侧山壁滚落,砸向护榷军队伍。“不好,中埋伏了!” 边镐大喊一声,迅速抽出佩剑,“结盾阵!” 士兵们匆忙响应,盾牌手迅速靠拢,将长枪兵与弓弩手护在中间,试图抵挡滚落的石块。但石块如雨点般密集,不少士兵被砸中,惨叫连连,队伍瞬间陷入混乱。
还未等护榷军稳住阵脚,山林中又涌出大批蛮兵。他们手持长刀、弓弩,呐喊着冲下山来。蛮兵们身形矫健,在山林间如履平地,很快便冲入护榷军阵中。一时间,山谷中刀光剑影,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护榷军虽训练有素,但在这狭窄地形中,兵力优势难以发挥,且对蛮兵的突袭毫无防备,渐渐陷入被动。
边镐挥舞着佩剑,左冲右突,试图稳住阵脚。他瞅见一名蛮兵正张弓搭箭,瞄准自己,侧身一闪,箭镞擦着铠甲飞过。他趁势冲上前,一剑刺倒那名蛮兵。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又有几名蛮兵围了上来。边镐奋力抵挡,身上却也添了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山谷中,护榷军死伤惨重。蛮兵们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不断从各个方向发起攻击,让护榷军顾此失彼。有的士兵被蛮兵长刀砍中,倒在血泊中;有的被毒箭射中,痛苦地挣扎着,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而那些恩科出身的文吏,原本负责后方粮草调度与文书记录,此刻也被迫拿起武器自卫,他们手忙脚乱,在血腥厮杀中显得无比脆弱,不少人很快便命丧当场。
激战至午后,护榷军已伤亡过半,剩余士兵也士气低落,疲惫不堪。边镐见势不妙,心知再这样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咬咬牙,下令突围:“弟兄们,随我冲出去!” 他一马当先,朝着山谷出口杀去。士兵们见状,纷纷鼓起最后的勇气,跟在边镐身后,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蛮兵们怎会轻易放过,他们紧追不舍,不断从两侧山林射出冷箭。边镐感觉后背一痛,一支冷箭射中了他,他闷哼一声,却强忍着疼痛,继续挥舞佩剑,阻挡着追击的蛮兵。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边镐率领着不足千人的残部突出了重围。
残军一路奔逃,直到夜幕降临,才在一处山坳暂时停下。边镐命士兵们燃起篝火,简单包扎伤口。他坐在篝火旁,脸色苍白如纸,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士兵,心中满是自责与忧虑。“将军,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一名士兵带着哭腔问道。边镐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先在此处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派人回荆南求援,咱们不能就这么败了……”
边镐的伤口因缺乏妥善医治而不断恶化,高烧让他陷入半昏迷状态。军医颤抖着双手,用烧红的烙铁为他处理箭伤,皮肉焦糊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弥漫在营地中。即便在剧痛中,边镐仍不时呢喃着战术部署,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比划着阵型。
另一边,荆南巡抚司内,陈琅正焦急地等待着战报。他原本以为,以护榷军的实力,平定五溪蛮乱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边镐的消息。“怎么回事?边镐为何还不传回捷报?” 陈琅在厅内来回踱步,心中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进来,跪地呈上一封血书。陈琅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边镐兵败、被困五溪的消息,他的手瞬间颤抖起来,“这…… 这怎么可能!三千护榷军,竟败得如此之惨?” 陈琅瘫坐在椅子上,心中懊悔不已,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轻视了五溪蛮俗与地形的复杂性,盲目自信地发动这场征讨,如今酿成大祸。
“来人,立刻传令,让杨延玉抽调靖江水师两千人,火速增援五溪!” 陈琅定了定神,下令道。他深知,如今唯有尽快救援边镐,挽回败局,才能避免五溪局势彻底失控,否则,大周在荆楚刚刚稳定的局面,恐怕将毁于一旦。可他也清楚,即便水师赶来,面对熟悉山林、士气正盛的五溪蛮兵,这场战事依旧胜负难料,大周的荆楚经略,已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
三日后,残阳如血,将三百余名溃卒的身影拖得支离破碎。李谦踉跄着踏入荆南城门,残破的玄甲上凝结着暗红血痂,半数士卒倚着削尖的竹杖,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洇开细小血痕。
喘息未平之际,皇城司缇骑的玄色劲装已裹挟着肃杀之气围拢上来。为首者展开明黄卷轴,声如寒冰:“皇商司主事李谦,纵兵欺凌五溪生民,贪功轻进折损天威,着即锁拿进京,候旨论处!” 李谦喉间涌上腥甜,望着暮色中渐渐闭合的城门,恍惚又见战死袍泽的面容在硝烟中浮现。冰冷的镣铐扣住手腕时,他仰头吞下酸涩,任由混着尘土的浊泪砸在破碎的护心镜上。
与此同时,五溪山瘴气蒸腾的密林深处,边镐在张威率两千侍卫亲军接应下,终于脱出重围。但见他面如槁木,铠甲与血肉粘连成片,伤口处脓血浸透层层布帛,腐臭气息混着林中潮气扑面而来。随军医官翻检着溃烂的箭伤,喉间溢出沉重叹息:将军全凭一口忠勇之气强撑至今,奈何这淬毒箭矢直透腑脏,药力早已侵入骨髓...... 边镐忽的攥住副将手腕,凹陷的眼窝里迸出精光,气若游丝却字字千钧:速报陈大人...... 死守荆楚...... 话音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染血的手指无力垂落,终是化作一具僵直的躯体,永远定格在这苍茫山色间。
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回汴京,朝堂震动。皇帝柴荣雷霆大怒,当众斥责陈琅轻敌冒进。最终,陈琅被罚俸三年,皇帝掷下诏书:“限你月内平定五溪,若再延误,提头来见!” 陈琅跪在丹墀之下,望着诏书,额头冷汗直冒。他深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更为惨烈的恶战,而五溪的阴云,也愈发浓重地笼罩在荆楚大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