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水汽裹着铁锈般的腥气，黏在姜凡的睫毛上。
他盯着眼前那个不过三尺高的小孩，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对方明明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双脚甚至没完全踩实地面，可那道小小的影子却像钉死在虚空里，连暗河流动的微弱声响都绕着他走。
姜凡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从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这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对方站着的地方不是湿漉漉的岩石，而是万丈深渊的边缘。
但他脊梁骨没弯。
仗着比对方高出两个头的身量，姜凡微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淬着刻意为之的傲慢：
“逃跑？谁？我吗？哈哈哈哈！”
笑声撞在暗河两侧的岩壁上，碎成一片尖锐的回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后槽牙已经咬得发酸。
那小孩——或者说“傲慢”的影子——脑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瞳孔是纯粹的墨黑，像是把周遭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此刻正微微歪着头，仿佛在拆解姜凡笑声里的每一个音节，却怎么也读不懂那层刻意伪装的强硬。
就是现在！
姜凡笑声未落，掌心已凝起滚烫的气劲。
“砰！砰！砰！”七八声闷响几乎叠成一团，七八道金黄神龙虚影从掌间暴射而出，龙鳞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朝着傲慢铺天盖地压过去。
龙影过处，暗河水面被掀得老高，水珠还没落下，姜凡已借着反作用力猛地向后弹去——
脚尖在湿滑的岩石上只一点，整个人就像离弦的箭，朝着暗河上游的岔口狂奔。
对方猜得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跑。
可姜凡不知道的是，傲慢的力量从来与黑暗共生。
这地下暗河深处，光线不过是岩壁缝隙里漏下的几缕残光，大部分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简直是为傲慢量身定做的猎场。
他那引以为傲的降龙掌，龙影撞进黑暗的瞬间就像火星落进了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金光眨眼间就被墨色吞噬得干干净净。
“嗤——”
身后传来布料被撕裂的轻响。
姜凡头皮一炸，还没来得及回头，左肩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像是被冰锥捅了个对穿。
下一秒，剧痛才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滚烫的血意顺着胳膊往下淌，浸湿了半片衣襟。
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拧身爆退，余光瞥见一道黑色长矛正从自己刚才的位置收回，矛尖还挂着几缕带血的布料。
“跑？”
傲慢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像碎玻璃在摩擦，“在我的地方，你跑得掉？”
姜凡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让他左臂几乎抬不起来。
他表情狰狞，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可眼神却异常冷静。
疼痛像警钟，敲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硬拼必死，必须找到生路。
大脑在高速运转，像台超负荷的机器。
真理之门在丹田微微发烫，淡金色的光晕顺着经脉游走，将他经历的一切画面都镀上了一层清晰的滤镜：
大总统在图书馆里意味深长的眼神，秘境中那些刻满炼成阵的石壁，真理之门里关于炼金术的晦涩文字……
“我真正的能力？”
姜凡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岩壁上的青苔，“什么能力……”
猛地，一个念头像闪电劈进脑海！
炼金术！
他从真理之门学来的炼金术，和这秘境里的术法分明是同宗同源，甚至秘境里的炼成阵更繁复、更精妙。
而那些关于“神藏”的传说，那些藏在血脉里的力量……
“难道说……”
思绪豁然开朗的瞬间，姜凡立刻将真理之门的力量催到极致。
丹田内的淡金色光团旋转起来，图书馆里看过的所有炼成阵图谱都在脑中炸开：
大地元素的分解公式，水汽的重构图谱，碳钢的分子排列……
无数基础阵纹在意识里飞速碰撞、组合，像无数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
“没时间画阵了……”
姜凡咬碎牙，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就在脑子里刻！”
这一秒的停顿，对傲慢来说足够了。
“咻！咻！咻！”
黑色长矛接二连三地从黑暗中刺出，角度刁钻得像是长了眼睛。
姜凡凭着本能侧身、翻滚、矮身，每一次都擦着死亡边缘躲开——
左肩的伤口被扯得更疼，右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后背撞上岩石时，碎石嵌进肉里的痛感让他眼前发黑。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顺着裤腿滴进暗河，在水面晕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红。可他硬是没让任何一击伤到要害。
傲慢的脸终于扭曲了。
小孩模样的身躯里爆发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暴怒，黑色的影子在他身后翻涌，像煮沸的墨汁：
“躲？你就只会躲？废物！我要吃了你！”
所有长矛骤然收回，在他身前聚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幕布。
那幕布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暗光，像一张活过来的巨口，还没落下，姜凡就闻到了自己骨骼被腐蚀的焦糊味——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就是现在！”
姜凡双手猛地拍在一起，掌心爆出刺眼的蓝色电弧。
真理之门的力量顺着手臂喷涌而出，与脑中的炼成阵产生共鸣。
暗河的水汽被瞬间抽离，在他身前凝成一道淡蓝色的光幕。
“轰隆——”
黑色幕布砸下来的瞬间，电弧炸开，水汽与岩石碎屑混在一起，掀起漫天尘烟。
暗河的水流都被震得倒卷，岩壁上的水滴噼里啪啦往下掉，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尘烟慢慢散了。
傲慢皱着眉收回幕布，小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困惑。
他没感觉到任何东西被吞噬，连一丝血肉的气息都没有。
地面还是老样子，湿漉漉的岩石泛着暗光，只是……姜凡不见了。
他走到姜凡消失的地方，抬起脚踩了踩。
脚下的岩石比别处更光滑些，像是被人用手细细磨过，边缘还有几不可察的、新凝结的水汽。
“呵。”
傲慢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了然，“从地下跑了？”
刚才那一秒，姜凡借着电弧的掩护，用脑中的炼成阵瞬间分解了脚下的岩石，硬生生开出一道仅容一人钻过的通道。
钻进通道后，他又凭着对大地元素的感知，将通道入口重新凝合——
只是仓促之间，终究没能做到天衣无缝。
傲慢转头看向流动的血河，猩红的水波里映出他诡异的笑。
“跑吧，跑再远……这里也是我的地盘。”
而此时的中央政府楼顶，秦毅正打得快哭了。
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在楼板上，砸出一小片湿痕。对面的大总统握着长剑，身形快得像道影子，银色的剑光在日光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空的锐啸。
“姜凡你个混蛋！跑哪儿去了？”
秦毅一边骂，一边狼狈地翻滚，避开擦着耳朵飞过的剑气，“这疯子怎么打了鸡血似的？！”
他总算看清了对方脑子里的血石——
比之前那个大个子的血石小了一半，颜色却更暗沉，像块淬了毒的黑曜石。
可就是这么块小血石，催发出的力量却难缠得要命。
炼气期的修士本该只能御剑控物，哪见过这种速度快到能撕裂空气的剑法？
秦毅光是盯着剑光的轨迹躲，都觉得眼球快要炸开了。
刚骂完，大总统脚下突然“咔嚓”一声响。
地面毫无征兆地凸起，无数青灰色的石柱从楼板下钻出来，像突然长出的獠牙。
这些石柱循着极其精密的轨迹交叉、咬合，恰好卡在大总统的手肘、膝盖、脖颈等关节处，连他握剑的手指都被两根细石柱死死夹住。
大总统猛地顿住，剑势戛然而止。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越过秦毅，落在他身后的地面上。
那里的楼板裂开一道缝，一只沾着泥土和血的手正从缝里伸出来，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傲慢……成功了？”
大总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秦毅还没反应过来，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他操控着悬浮在半空的飞剑，趁着大总统被石柱困住的瞬间，猛地往前一送！
“噗嗤——”
飞剑精准地刺入大总统眉心，那枚嵌在颅骨里的血石瞬间碎裂，化作点点猩红的光屑。
“不错……不错……”
大总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接下来……小心父亲大人吧……”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他的身影彻底化作了齑粉。
姜凡从楼板下爬出来，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住伤口，抬头看向秦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念头——跑。
“这才是小 boss？”
秦毅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还有个父亲大人？”
“嘘——”姜凡突然按住他的嘴，眼神锐利地看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沉闷的脚步声正从楼下传来，一步，又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却带着能压垮心脏的重量。
姜凡给秦毅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拽着他往刚才钻出的洞口退去。
指尖刚碰到洞口边缘的岩石，他就再次催动炼成阵，让通道内壁的岩石变得更光滑些。
“走。”
姜凡低声道，率先钻了进去。
秦毅紧随其后，一边爬一边压低声音问：
“刚才那招可以啊！你咋突然会玩石头了？”
姜凡忍着肩膀的疼，快速在前面开路：
“不是玩石头，是炼金术。”
“炼金术？”
秦毅愣了一下，“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嗯。”姜凡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有些闷，“这秘境里的人造人，都是用炼金术炼出来的。
刚才那个是愤怒，我在暗河遇到的是傲慢。”
通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粘稠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姜凡加快了速度，指尖的蓝色电弧再次亮起，为两人照亮前路。
“还有五个。”
姜凡的声音冷得像冰，“嫉妒、暴食、色欲、贪婪……还有怠惰。”
“等等！”
秦毅突然停下，“怠惰我好像弄死了！之前在走廊里遇到个打瞌睡的胖子，我一剑……”
姜凡猛地回头，通道里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可语气里的震惊藏不住：
“你说什么？”
秦毅被他吓了一跳，挠挠头：“就……一个胖子，站着都能睡着，我看他好欺负……”
姜凡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苦笑一声：
“行吧……至少少了一个。”
脚步声已经到了楼顶，沉闷的回响顺着通道传下来，像是敲在两人的脊骨上。
姜凡不再说话，加快速度往前钻，蓝色的电弧在黑暗中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像一道通往未知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