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玄天宗三日,阿澈背上的伤已结痂。这日路过一处名为“落星坡”的小镇,恰逢镇上赶集,青石板路被摊贩占去大半,吆喝声混着糖画的甜香漫在风里。
“师父,歇会儿吧。”阿澈指着街角的面摊,“听说这家的阳春面加了星麦粉,吃了能暖到骨子里。”
沈清辞勒住马,目光落在面摊旁的糖画摊——摊主正用糖浆在青石板上勾星图,引来一群孩童围观。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刚买的糖星,奶声奶气问:“爷爷,这颗新亮的星星叫什么呀?”
摊主笑眯眯搅着糖浆:“叫‘守星’。听说啊,是保护大家的仙人变的。”
沈清辞忽然想起小凡刻的木牌。那孩子说要把“护”字刻得比剑鞘上的还好看,此刻或许正在药圃边,对着新星座比划刻刀的角度。他掀袍坐在面摊旁,对老板道:“两碗阳春面,多加星麦。”
面刚端上桌,就见几个玄衣人匆匆跑过,腰间的令牌闪着银光——是玄天宗的弟子。为首的弟子脚步踉跄,撞到了面摊的柱子,怀里的卷宗散落一地。阿澈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见卷宗上的墨迹未干,画的竟是黑蛟脱困前的玄山潭底图,图上用朱砂圈着个“骨”字。
“怎么回事?”沈清辞拾起卷宗,指尖触到朱砂圈时,剑鞘突然发烫。
弟子急得满头汗:“山君让我们追查骨族残部的踪迹,却在潭底发现这个!”他指着图上的暗河入口,“这水道直通东海,他们怕是想引海妖来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惊叫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东南方的海面腾起黑雾,隐约有巨物的影子在雾中翻动,浪头拍打着海岸,竟漫到了镇口的石阶。
“是海妖!”有渔民哭喊,“当年玄天宗山君也镇压过它们,怎么又来了?”
沈清辞望向黑雾,青光剑已出鞘。他忽然想起山君说的暗河——骨族这是要借黑蛟搅乱玄山,再引海妖祸乱东海,两面夹击,好趁机在两界缝隙处重开星轨缺口。
“阿澈,”他将卷宗塞给弟子,“速回玄天宗报信,让山君带弟子守暗河入口。”
“那您呢?”阿澈攥紧剑柄。
“去海边。”沈清辞的声音斩钉截铁,“不能让海妖上岸。”
他跃上马背,青光剑划破晨雾,在海面上掀起一道青虹。黑雾中的海妖已露出全貌——是只长着九头的巨蛇,鳞片上泛着与黑蛟相似的死气,显然也被骨族渡了邪气。
“又来个送死的?”九头蛇的中间头颅吐出信子,“玄天宗的老东西被拖进潭底,你以为凭一把破剑能拦我?”
沈清辞没答话,只引动新星座的星辉。守星的光芒突然大盛,与青光剑的灵力交织成网,将九头蛇罩在其中。蛇头们嘶吼着撞击光网,邪气与星辉碰撞,激起漫天水汽。
缠斗间,沈清辞忽然发现蛇腹有块鳞片颜色略浅——那是当年被山君的法器所伤的旧痕。他瞅准时机,纵身跃起,剑尖直指旧痕,却不想九头蛇突然摆尾,将他狠狠抽在礁石上。
喉头的腥甜涌上来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清辞!”
灵汐不知何时来了,鬓边的银饰在海风里轻响,手里还握着那枚小凡刻的木牌。她将木牌往礁石上一按,牌上的“护”字竟亮起金光,与剑鞘内侧的刻痕遥相呼应。
“你怎么来了?”沈清辞又惊又喜。
“阿澈送信到云来镇时,我正在教小凡刻新木牌。”灵汐引动药圃里的星子草灵力,无数光点落在光网上,“他说你在这儿,我就知道你又要硬扛。”
九头蛇见又来了帮手,怒得喷出毒液。灵汐早有准备,挥手撒出月见草的粉末,毒液落在粉末上,瞬间化作青烟。沈清辞趁机重整灵力,青光剑与守星的光芒融为一体,终于刺穿了蛇腹的旧痕。
九头蛇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星辉中寸寸消散。黑雾散尽时,朝阳正从海面升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沙滩上,紧紧依偎。
“你看。”灵汐捡起小凡的木牌,上面的刻痕沾了些海水,却更显清晰,“我说不用刻在石头上,你偏不信。这木牌虽软,可里面的心意,比礁石还硬。”
沈清辞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侍弄草药、刻木牌磨出来的。他忽然明白,所谓约定从不是一人的独撑,它是灵汐连夜缝的披风,是阿澈挡在身前的背影,是小凡刻木牌时的认真,是山君护山的决绝,是一代又一代人,将自己的心意,轻轻刻进岁月里。
归途中,灵汐从药篓里翻出个新木牌,上面刻着两颗相依的星,一颗大一颗小。“这是小凡刻的,”她笑着递给他,“他说大星像你,小星像我,守星像他自己。”
沈清辞接过木牌,见牌底还刻着行小字:“星星会老,但光不会。”
他抬头望向天际,新星座的星轨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守星正亮得璀璨。远处传来阿澈的呼喊,他带着玄天宗的弟子们赶来,小凡也跟在后面,手里举着块刚刻好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大家”。
海风拂过沙滩,带着咸湿的暖意。沈清辞握紧灵汐的手,又看了看身边的阿澈、小凡,还有远处玄天宗弟子们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约定,从来都不是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