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出口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混杂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魔气。云澈一冲出水面，便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天空中，上百道遮天蔽日的身影盘旋嘶吼，其中十几道散发着与九首魔蛟同源的天道威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其余的虽远不及此，却也有着界主乃至宇宙主境的气息，密密麻麻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些魔影个个生得狰狞可怖，或生双翼，或覆鳞甲，虽有天道境的力量，行动间却只凭本能扑杀，不见半分神通法印的痕迹，更像是一群被力量撑大的野兽。可即便如此，十几道天道威压叠加在一起，也足以让他们这些最高不过玄帝境的幸存者寸步难行。
“是……是魔渊兽群！”苏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抱着断剑的左手指节泛白，右臂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猎猎作响，“传闻它们只懂最原始的撕咬冲撞，可这等数量……十几道天道境……”
阿禾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守炉人权杖上的火种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能感觉到，这些兽群虽不懂法则运用，可纯粹的天道境力量碾压，已足够撕碎他们所有防线。她看向云澈，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依赖，只剩下同归于尽的决绝：“云澈，你带着孩子们走，我用圣火本源烧出条路……”
“不行！”云澈立刻打断她，玄帝剑在手中嗡鸣，“它们皮糙肉厚，圣火未必能伤，你去就是送死！”
“可我们已经没路了！”一个幸存的修士绝望地嘶吼，他指着身后奔腾的暗河，河水已经开始翻涌黑色的浪花，九首魔蛟那布满肉瘤的头颅正从水底缓缓升起，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着他们，“它追上来了！”
“吼——！”
魔蛟的咆哮震彻云霄，天空中盘旋的兽群瞬间躁动起来。三道天道境的魔影率先俯冲而下，一头生有双翼的魔狮，金色的鬃毛燃烧着黑色魔焰，巨口一张便带着崩碎山石的恶风扑来，却不见半分法术光华，唯有纯粹的肉身蛮力。
“散开！”
云澈怒吼着挥出玄帝剑，紫金色的剑气撕裂空气，与魔狮的利爪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玄帝境的力量在天道境肉身面前虽显孱弱，却也勉强挡住了这一击。可紧随其后的两头天道境魔熊已左右包抄而来，蒲扇大的巨掌带着碾裂星辰的威势拍落，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云澈！”苏沐及时扶住他，左手断剑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借着空间本源的最后余韵，勉强错开魔熊的掌风，“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必须想办法离开这片宇宙！”
“离开？”云澈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你能打开跨宇宙通道吗？”
苏沐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右臂：“我的空间本源大半在‘血祭’时废掉了，刚才又被魔蛟的天道威压震伤，最多只能打开一道维持瞬息的裂隙，根本不够这么多人通过……”
“够了！”云澈猛地抓住她的左手，“我知道尊界界主留下的星图里，记载着一处通往‘荒芜宇宙’的空间节点，距离这里只有三光年！你能精准定位吗？”
苏沐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荒芜宇宙？传说中连天道法则都极其稀薄的遗弃之地？那里法则残缺，这些只靠本能的兽群未必能追过去！我记得那个节点的空间坐标，只要能凝聚最后一丝本源……”
“吼——！”
魔狮再次扑到近前，巨大的爪子带着崩碎星辰的力量拍向云澈。云澈将苏沐猛地推开，玄帝剑横在身前，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咔嚓！”
玄帝剑上出现细密的裂痕，云澈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撞在暗河岸边的巨石上，喉头一阵腥甜，又喷出一口鲜血。
“云澈！”阿禾带着孩子们躲到巨石后，看着魔狮再次扬起爪子，急得双目赤红。
“苏沐！就是现在！”云澈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玄气毫无保留地灌入玄帝剑中，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紫金色光芒，“我来挡住它们！”
苏沐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断剑插入地面，仅剩的空间本源疯狂凝聚，指尖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银色光点。这些光点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复杂的星图，其中一点正发出剧烈的震颤——那是荒芜宇宙的空间节点。
“嗡——！”
空间开始扭曲，一道只有丈许宽的裂隙在众人面前缓缓张开，裂隙对面是灰蒙蒙的混沌，感受不到丝毫法则波动，只有无尽的死寂。
“快进去！”苏沐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维持这道裂隙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量，“我撑不了多久！”
阿禾立刻抱起两个最小的孩子冲进裂隙，幸存的修士们也拖着其他孩子紧随其后。兽群显然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更多的身影俯冲而下，界主境的魔狼、宇宙主境的飞蟒，如同暴雨般扑来，全凭利爪尖牙撕咬，虽无章法，却胜在数量惊人。
云澈拄着布满裂痕的玄帝剑站起身，紫金色的玄气在他体表熊熊燃烧，如同濒死的回光返照。他看向扑在最前面的魔狮，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燃烧到极致的战意。
“想过去？先踏过我的尸体！”
他猛地冲向魔狮，玄帝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出，剑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却爆发出令天道境凶兽都为之忌惮的光芒。
“吼！”魔狮被激怒，巨大的爪子再次拍落，全然不顾可能被剑气所伤。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剑光从侧面袭来，精准地斩在魔狮的关节处。苏沐不知何时出现在魔狮身侧，左手断剑死死嵌进魔狮的皮肉，借着反作用力向后一跃，落在云澈身边。
“你怎么没走？”云澈愕然道。
“你的剑快碎了，一个人挡不住。”苏沐的笑容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坚定，“我欠凌澈的，欠守炉人的，总要还一点。”
“吼——！”魔狮吃痛怒吼，庞大的身躯蛮横地撞来，根本不避不闪，纯粹以肉身碾压。
“小心！”云澈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魔狮撞中肩头，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倒飞出去。
剧痛让他几乎晕厥，可他看着已经有一半人冲进裂隙，看着苏沐再次凝聚空间本源加固裂隙，看着阿禾在裂隙那头焦急地招手，硬是咬着牙没有倒下。
“还有最后三个孩子！”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云澈猛地转头，看到最后三个孩子正被一个修士护在身下，躲避着兽群的撕咬，距离裂隙只有几步之遥。而那头九首魔蛟已经完全冲出暗河，其中一颗头颅张开巨口，一道漆黑的魔焰正对着那三个孩子喷吐而出——这是它少有的本能术法。
“不！”
云澈目眦欲裂，玄气毫无保留地爆发，身体化作一道紫金色的流光，在魔焰抵达前将三个孩子扑进裂隙。
“轰！”
魔焰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的半边身子烧成焦炭。
“云澈！”苏沐凄厉地呼喊，左手断剑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将裂隙猛地扩大，“快进来！”
云澈看着她，又看了看身后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兽群，看着天空中那十几道天道境魔影正蠢蠢欲动，突然笑了。
“苏沐，”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裂隙对面，“告诉阿禾，好好带着孩子们活下去。”
他猛地转身，玄帝剑高高举起，紫金色的光芒如同灯塔，吸引了所有兽群的注意。
“要找的人在这里！”他对着魔蛟和魔狮怒吼，声音响彻云霄，“来啊！”
“吼！”魔蛟最中间的头颅发出暴怒的嘶吼，九道头颅同时喷出魔焰，将云澈彻底吞噬。
“云澈——！”
苏沐撕心裂肺的哭喊被裂隙闭合的轰鸣淹没。
灰蒙蒙的混沌中，阿禾抱着三个惊魂未定的孩子，看着身边幸存的寥寥数人，看着苏沐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看着那道刚刚闭合的裂隙位置，泪水无声地滑落。
守炉人权杖上的火种，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
苏沐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着这片死寂的荒芜宇宙，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我们……逃出来了……”
没有人回应。
只有远处传来的、如同呜咽般的宇宙罡风，在这片被遗忘的空间里，低低地回荡。
活下去。
这两个字，此刻重逾千斤，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他们逃到了这片遥远的、无人知晓的荒芜宇宙。
只是不知，这里是否愿意收留他们这群亡命天涯的逃荒者。
而那个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的身影，是否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