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层的寂灭道韵如同永恒的呼吸,滋养着云澈与幽苓的道途。云澈彻底炼化了归墟本源气,正沉浸在巩固修为、推衍三种力量更深层次融合的玄妙状态中。他的心神沉静,仿佛与这片灰色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毫无防备的深度修炼中,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不存在于任何维度、带着一丝好奇与顽皮意味的意念,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柳絮,悄无声息地拂过了云澈的识海屏障。
是曦。
她终究按捺不住对云澈这个“有趣玩具”的好奇,尤其是对他那独特力量来源的探究。她没有动用任何强横的力量,而是以一种近乎“道”的、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越过了云澈本能的神魂防御,触及了他记忆的海洋。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陨石上的宸,也只是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并未阻止。或许,他也想通过曦的眼睛,看看这个“变数”的过去。
曦的意念如同一个无声的旁观者,在云澈浩瀚的记忆长河中徜徉。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破碎、燃烧、充斥着绝望与呐喊的洪荒大地。年轻的云澈,浑身浴血,与一群同样伤痕累累的伙伴——气质沉稳的战狂、灵动狡黠的灵溪、还有其他一些面孔——在崩塌的山河与肆虐的强敌间亡命奔逃。那是家园破碎的痛,是亲友离散的伤,是于微末中挣扎求存的坚韧。一次次险死还生,一次次绝境逢生,那些逃亡路上的相互扶持、绝望中的呐喊、以及深埋心底的复仇之火,如同斑驳的光影,映入曦的眼帘。
“哦?是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小家伙啊……”曦眨了眨眼,并未有太多触动。对她而言,下界的纷争与苦难,如同看蚂蚁搬家,虽有情节,却难引共情。
她的意念继续深入,掠过云澈一路崛起的历程,看到了他与伙伴们创立星炬,在联盟与永恒国度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然后,她“看”到了几幅格外清晰的画面。
那是惨烈到极致的战场。云澈浑身是血,帝躯破碎,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的对手,是永恒国度那弥漫着寂灭魔气的军团,是高高在上的魔主与亲王。他一次次燃烧本源,一次次施展禁术,却依旧难敌那绝对的力量差距,被打得修为倒退,帝星黯淡,好几次都游走在身死道消的边缘,全靠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和伙伴的舍命相救才勉强活下来。那些画面中,充满了绝望、不甘、以及刻骨铭心的仇恨。
“啧,被打得真惨呢……”曦撇了撇嘴,“这个永恒国度,好像有点讨厌。”
最后,她的意念停留在了一片相对宁静,却带着无尽悲伤与思念的记忆碎片上。
那是一个女子。
她有着清澈如泉的眼眸,笑容温暖而纯净,如同照进深渊的阳光。她是阿禾。
画面中,有两人在月下相依的低语,有在险境中彼此守护的坚定,有她为他擦拭伤口时心疼的眼神,也有她被永恒国度控制、种下心狱魔种、眼神清醒却身不由己沦为“寂灭魔女”时,那无声流淌的泪水与深入骨髓的痛苦……
那份真挚的情感,那份被迫分离的绝望,那份即使身陷囹圄依旧不变的牵挂……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在云澈记忆的深处,闪烁着微弱却永不磨灭的光芒。
曦那始终带着玩味与超然的眼神,在看到这些关于阿禾的记忆碎片时,微微怔了一下。
她见过太多的力量,太多的法则,太多的争斗与算计。但如此纯粹、如此炽烈、又如此无奈的情感,在她近乎永恒的生命中,却并不多见。这种源于生命本能最深处的情感纽带,与她所理解的“道”似乎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原来……他这么拼命,不仅仅是为了变强,还是为了……她?”曦轻声自语,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看着记忆中云澈凝视阿禾时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在绝境中因这份思念而爆发的力量,心中第一次对这只“玩具”,产生了一丝超出好奇之外的情绪。
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微妙的触动。
她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没有在云澈的识海中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澈依旧沉浸在修炼中,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十三层,花海。
曦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向水镜。她抱着双膝,坐在云团上,下巴抵着膝盖,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光与尘。
“永恒国度……心狱魔种……有点意思。”她歪了歪头,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与往常恶作剧时不同的、带着一丝冷意的弧度,“看来,除了石头和这几个小家伙,外面还有别的乐子可以找呢。”
她对于搅乱永恒国度的计划,或许比观看塔内的战斗更有兴趣。毕竟,欺负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看她看重的小玩具(云澈)吃瘪的仇人倒霉,听起来就很有趣。
而此刻,在云澈的记忆深处,关于阿禾的那点微光,如同种子般,也在曦那近乎完美无暇、却也缺少某些烟火气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细微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这涟漪虽小,却可能在未来,引发出谁也无法预料的变数。
十二层的寂灭依旧,但窥探过去的曦,其心态已然悄然改变。元初界的棋局,因为这一次无声的记忆探索,似乎又多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