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峰的铁腕命令如同冰水泼入滚油,整个诛魔先锋营驻地瞬间炸开了锅。稽查司的弟子手持令符,面色冷峻地穿梭于各营房之间,挨个盘查询问,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人人自危,猜忌与审视的目光在原本并肩作战的同袍间无声流淌。往日还算融洽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和小心翼翼的言行。
张小凡约束着麾下队员,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自己的静室,对外界纷扰恍若未闻。他深知,此刻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混沌莲影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触角,始终保持着对驻地核心区域,尤其是了尘居所方向的警惕。
了尘和尚作为稽查司副司主,似乎异常忙碌。他身上那纯净的佛光在驻地内不时亮起,协助甄别弟子心神,安抚躁动情绪,表现出一副尽职尽责、悲天悯人的高僧模样。但张小凡却能隐隐感觉到,在那浩荡佛光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吸摄”之意,仿佛在无声地汲取着这片区域内因猜忌、恐惧、压抑而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
这“寂灭禅”,果然诡异非常。
是夜,月隐星稀,驻地内一片死寂,连虫鸣都仿佛被那肃杀的气氛所扼杀。
张小凡静坐室中,并未修炼,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反复观摩、体悟着昨日强行追溯时,从那“寂灭”气息中捕捉到的些许破碎画面与道韵。尤其是那本残破的、非金非玉的古老经卷虚影。
就在他心神集中于那经卷虚影的模糊符文时,识海中的混沌莲影忽然自发地轻轻一颤,一缕极其细微、近乎本能的排斥之意传递出来。仿佛那经卷所载之物,与莲影所代表的创生演化之道,存在着某种根本性的对立。
与此同时,他怀中某物,忽然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张小凡心中一动,伸手入怀,取出的却并非与鬼厉联络的玉符,而是一块材质普通、边缘有些磨损的黑色令牌——鬼王宗客卿长老令。
这令牌平日里毫无异状,此刻却在他感悟那“寂灭”道韵时,自发产生反应?令牌表面,那些看似装饰的扭曲花纹,在黑暗中泛起一丝丝几乎肉眼难辨的幽光,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并非了尘的居所,而是驻地更深处,那片被视为禁地的、存放联盟机密卷宗和部分缴获魔道物品的“秘藏阁”!
秘藏阁有强大阵法守护,等闲不得入内。这令牌为何会对此地产生反应?难道阁中藏有与那“寂灭禅”相关之物?还是与鬼王宗有关?
张小凡目光微闪,收起令牌。强行闯入秘藏阁绝无可能,但或许……可以借稽查司之手?
翌日,稽查司的肃查依旧在继续,范围开始从普通队员向中低层管事延伸,甚至波及到了负责后勤、物资调配的一些部门。气氛更加紧张。
张小凡依令,派曾阳、燕回带人协助稽查司,对分配给己方队伍的物资仓库进行例行核查。这本是正常程序,但张小凡在吩咐任务时,看似无意地提点了一句:“仔细些,尤其是那些来源不明、或与魔域物品特征相近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残片,也需记录上报。”
曾阳、燕回心领神会。
核查过程中,在一批刚从缓冲区缴获、尚未及仔细分类处理的战利品中,燕回凭借其过人的敏锐,发现了一块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金属残片。这残片看似不起眼,与废铁无异,但其上残留的一丝极淡的、与魔气迥异却同样令人不适的气息,引起了燕回的注意。他想起张小凡的提醒,不动声色地将此物单独取出,记录在案,并在后续汇报中,重点提及了此物的异常。
这块残片,很快被送到了负责甄别特殊物品的了尘面前。
了尘和尚拿起那块黑色金属残片,指尖佛光流淌,仔细探查。起初,他面色如常,但片刻后,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那并非惊讶,而是一种……确认与了然。
他放下残片,对负责运送的稽查司弟子平和地说道:“此物确有些异常,其上残留之力非比寻常,需进一步研究。暂且收入秘藏阁丙字区封存,待老夫日后详查。”
“是,副司主。”弟子恭敬领命,带着残片退下。
这一切,通过曾阳的暗中回报,很快传到了张小凡耳中。
“秘藏阁,丙字区……”张小凡沉吟。了尘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那块残片定然与“寂灭”之力有关!了尘将其调入秘藏阁,名为封存研究,实则是想将其置于自己更容易掌控的范围。
当夜,子时三刻。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淡薄影子,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队和明暗岗哨,如同鬼魅般靠近了守卫森严的秘藏阁。影子对阁外的阵法似乎极为熟悉,手中掐动几个玄奥法诀,身形一晃,竟如同水波般融入了阵法光幕,没有引起丝毫警报。
秘藏阁内,灯火幽暗,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和密封的石柜如同沉默的巨人。那道影子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丙字区。在一个标注着“待鉴定杂项”的石柜前,影子停下,轻易地破解了上面的禁制,取出了白天放入的那块黑色金属残片。
微弱的光线下,影子露出真容,赫然是了尘和尚!只是此刻的他,脸上全无白日的宝相庄严,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冰冷。
他摩挲着那块残片,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精纯的寂灭气息,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感慨与追忆:“‘渡厄舟’的碎片……没想到,在此地还能见到故物之遗泽。看来,那边的触手,也早已伸到此地了……”
渡厄舟?故物?那边的触手?
隐藏在不远处一架书架阴影后,凭借混沌莲影完美隐匿了所有气息的张小凡,心中猛地一震!了尘果然认识此物!而且听其语气,这残片似乎牵连着一个名为“渡厄舟”的、与他渊源极深的事物或组织,并且还有另一方势力在寻找此物?
了尘并未在碎片上发现更多线索,略显失望。他将碎片收起,却并未离开,反而走到丙字区最深处,在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停下。他指尖逼出一缕融合了佛光与寂灭之力的奇异能量,在墙壁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印记。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更加隐秘、不足方丈的暗室!
暗室中央,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摆放着一盏青灯,灯焰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灯旁,则是一卷摊开的、非帛非纸、色泽暗沉的古老卷轴!
那卷轴散发出的气息,与张小凡追溯时感知到的“寂灭禅”经卷虚影,同出一源!甚至更为古老、纯粹!
了尘走到石桌前,凝视着那青灯古卷,眼神复杂难明。他并未翻阅卷轴,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与之交流,又像是在汲取着什么。
张小凡屏住呼吸,将混沌莲影的隐匿之力催发到极致,不敢泄露丝毫气息。他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秘藏阁内,竟然藏着了尘真正的修炼密地!那卷古卷,恐怕就是“寂灭禅”的根本传承!
了尘在暗室中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缓缓退出,墙壁重新合拢,看不出丝毫痕迹。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秘藏阁。
直到确认了尘彻底远去,张小凡才从阴影中缓缓现出身形。他走到那面墙壁前,回忆着了尘方才勾勒的印记,尝试以混沌莲影之力模拟那佛光与寂灭融合的能量波动。
一次,两次……印记微微一亮,墙壁再次滑开。
张小凡步入暗室,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青灯与古卷之上。
青灯火焰跳动,映照着他凝重的面容。
这盏灯,这卷经,或许就是解开了一切谜团的关键。但同时,也可能是一个足以将他吞噬的恐怖漩涡。
他伸出手,缓缓探向那卷仿佛承载着万物终焉秘密的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