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妃眼中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点了点刘绮韵的额头:“好!这就对了。你做事,姐姐放心。”
听见后半句,她却是一转话头,笑道:“——瞧瞧,这还没做事呢,就盯上我身边的人了。若是不派人给她,倒是我不体恤自家妹妹了?”
听见后半句玩笑话,内室里侍奉的人都捧场地笑起来。
到了,王妃还是派了王嬷嬷去帮衬帮衬。即便刘绮韵不提,她也是要这么做的,不过刘绮韵主动提起,她再安排,多少显得更光明正大些。
正事谈完,看刘绮韵如此知分寸,萧王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温和了几分:“瞧你这段日子,清减了不少。往后府中事务繁杂,也是辛苦。你也要多顾惜自己身子才是。”
刘绮韵抿了抿唇笑出来:“谢娘娘关怀,有娘娘照顾,妾身一切都好。”
她顿了顿,目光自然而然地、带着真诚关切地看向萧王妃的小腹,“娘娘如今才是真真辛苦。孕中辛苦,妾身每每念及,心中着实忧虑……”
她的声音轻柔,闲谈般继续道:“妾身前些日子得了一批‘云水绉’,据说是江南那边新出的上好细棉,以特殊织法织就,比寻常细棉更柔韧轻软几分,透气性尤佳。”
“妾想着,婴孩肌肤娇嫩,最是挑衣料。便试着做了两件小衣小袜,用的是最朴素的针法和样式,免得料子粗糙伤及皮肤……只盼能为娘娘分忧。”
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羞涩,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素色云纹锦缎包裹的小包,并未直接递上,而是放在了自己膝上,等待着王妃的示下。
萧王妃听闻是婴孩衣物,眸光微动,脸上保持着得体的温和笑意。
她笑着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王嬷嬷:“哦?韵妹妹有心了。既是你亲手做的,想必用了心思。王嬷嬷,快拿来瞧瞧!”
王嬷嬷会意,上前一步,从刘绮韵膝上恭敬地接过那个小包,并未直接递给王妃,而是先在她面前轻轻打开。
锦缎打开,露出几件折叠整齐、色泽柔和的婴儿小衣小袜,有浅米、淡粉、天青……
更难得的是,料子确实看着柔软轻薄,针脚细密均匀,绣样极其简单,仅在各处衣角袖口用同色丝线勾勒了几缕流云或如意纹,朴素无华,却最是适合小孩子穿着。
王嬷嬷先用手仔细摸了摸布料的手感,又仔细检查了针脚和绣线接头处,然后才将其中一件连体小衣轻轻展开,捧到萧王妃面前。
萧王妃的目光这才落在衣物上。
她并未急于拿在手中,而是先仔细端详。
布料的质地似乎确实比宫中常见的细棉更细腻几分,针脚处理得很妥帖,没有一丝多余的线头。
“不错,”萧王妃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赏,点了点头,“这‘云水绉’确实不错,摸着很软和透气。难为妹妹能想到这些。”
她抬眼看着刘绮韵,眼神温和:“这针脚也极是细密妥帖,可见妹妹心细手巧,你有心了。”
“娘娘过奖了。”刘绮韵脸上含笑,带着羞涩和一丝被认可的喜悦,“妾身不过是想着……小皇孙金尊玉贵,万不能因衣物粗疏而有半分闪失。娘娘素日慈爱,能为娘娘尽到这点微末心意,妾身心中便欢喜了。”
萧王妃微笑颔首,示意王嬷嬷将衣物仔细收好:“妹妹的心意,姐姐代孩子收下了。不过妹妹往后要帮着操心家事,皇孙的东西,宫里针线局那边也会备下,妹妹再不可为此费心劳神了。”
她转而温和道:“好了,你也累了半天,快回去歇息吧。这几日好好养足精神,账册礼单之事,过两日便让王嬷嬷送去你那里。”
“是了,妾搅扰了娘娘半天,真是不该,”刘绮韵恭敬起身行礼,姿态娴雅,“那,妾身先行告退,娘娘也请好生歇息。”
离开正院,春日午后的阳光正好。
刘绮韵脸上的温婉与羞涩悄然淡去,恢复为内敛的沉静,眸中带着思索。
萧王妃不愧是出身世家的女子,言谈之间滴水不漏,每次来请安,都要耗费她不少心神。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
如今她能沾手景王府的内务,哪怕是暂时的,她也能借机埋下自己的人手,再不济也能结下善缘,往后做事就更方便了。
刘绮韵心下叹息一声,预备着回去将此消息整理一番,过几日便一同送去“清雅居”。
……
四月初的日头已有几分炽热,带着午后特有的沉滞暑气,笼罩着金陵城雄伟的城郭。
秦淮河水裹挟着暖风的气息,拂过厚重的城砖。
承天门外,虽无百官肃立,旌旗招展的盛大仪仗,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肃穆与隐隐的躁动。
城门守军的玄色铁甲被阳光晒得发烫,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官道尽头。
城楼之上,负责京畿防务的左卫将军按剑伫立,神情端凝。
城门口附近,人头攒动,消息灵通的商旅、走卒、好事者乃至普通市民,顶着日头,簇拥在官道两侧的树荫下,低声议论着,目光热切地投向西边的烟尘。
“来了!是景王爷的车驾!”有人压低声音惊呼。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住了官道尽头。
不过片刻,滚滚烟尘大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面高高擎起的玄色大纛旗。暗金线绣成的狴犴图腾在风中张牙舞爪,象征着军功与威严的亲王仪仗赫然在列。
紧接着,一队队身披玄色精铁鳞甲、手持丈二长戈的王府亲卫骑兵,如同黑压压的钢铁洪流,踏着沉重而节奏清晰的蹄声,从烟尘中涌出。
铁甲的寒光在烈日下反射出晦暗的光芒,马蹄踏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发出闷雷般的轰隆声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一股征战沙场的铁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队伍的核心处,一匹通体如墨、神骏非常的踏雪乌骓高头大马卓然而立。
马背上端坐一人,身形挺拔,他并未穿着厚重的战铠,一身玄色暗金蟒纹亲王常服略带风尘,外罩半旧的深棕犀皮软甲,古朴的鲨鱼皮刀鞘斜悬腰侧,内藏那柄伴随他斩将杀敌的狭长雁翎刀。
正是当朝二皇子,景亲王裴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