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柔嘉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受伤,“我的终身大事……也只是‘国事’吗?!”
“母后,您刚才说的那些,舍不得我心疼我……难道都是假的吗?!”
“现在……现在您只跟我说规矩?说国事?”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就在此时,四皇子裴昱闻讯匆匆赶来。
他脸色铁青,一向柔和温润的眼中也燃烧着怒火:“母后,明月,我刚刚听说……”
“皇兄……!”柔嘉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块浮木,立刻转向裴昱,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委屈,“皇兄,你听说了吗?那些金狗他们他们竟敢……竟敢要我去和亲!”
裴昱看着妹妹梨花带雨、又惊又怒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快步上前,想安抚妹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转向皇后,声音带着恳求:“母后,这……这怎么行?明月可是您的女儿,是我的亲妹妹,是咱们大昭最尊贵的公主!”
“怎么能……怎么能让她去那苦寒之地,嫁给那些金人?父皇他一定不会答应的,对吧?”他看向皇后的眼神,就如同方才的裴明月,充满了希冀。
皇后看着儿子那苍白焦虑的脸,看着他眼中对妹妹真切的担忧,心中也是一阵刺痛和无奈。
她何尝不心疼女儿?但儿子身为皇子,如此优柔寡断,只是这么一点事就如此惊惶,也着实是叫她失望。
——她宁愿儿子能无情些。
余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昱儿,明月,你们都冷静些。”
她目光扫过一双儿女,语气沉重:“此事事关重大,关乎两国邦交,关乎边境安宁,关乎万千黎民百姓的生死,岂是儿女情长可以左右的?”
她看向裴昱,眼神里带着告诫:“昱儿,你是皇子,当知国事为重。你父皇此刻正在为此事焦心劳神,朝堂之上,争论不休,你怎能如此冲动?”
“咱们贸然去打扰你父皇,岂非添乱?”
教育完儿子,她又看向柔嘉,语气带着一丝疲惫:“明月,母后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害怕,母后也舍不得你啊……”
“可是这不是寻常小事,这是国事,是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母后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难道要母后去逼你父皇,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吗?”越说越无力,皇后的话中甚至带了哭腔。
她将自己和柔嘉都置于“大局”之下,仿佛她们都只是被命运裹挟的棋子,无力反抗。
她并非不心疼女儿,而是真心认为,在如此“大义”面前,个人的牺牲是无奈却必要的。
柔嘉听着母后这番“大义凛然”却又充满无力感的辩解,看着皇兄那苍白焦虑却束手无策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和委屈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一种冰冷的绝望。
她刚才还紧握的母亲的手,此刻只觉得冰冷刺骨。
“呵呵……”柔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母后,”她开口,声音丝毫不显得尖锐,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寒意“您说得对,国事为重,社稷安危,黎民百姓……”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皇后躲闪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所以……所以我的终身,在您眼里,在这所谓的‘大局’面前……就一文不值了,对吗?”
“明月,”皇后脸色一变,厉声打断她,“你你怎能如此曲解母后的意思?母后、母后也是……”
“您也是没办法?”柔嘉替她说了出来,声音里竟然带着笑意,“您也是身不由己,您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对吗?”
她的眼中含着水光,但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泪水模糊视线,声音格外冷静:“母后,您口口声声说舍不得我,心疼我,可您可曾为我说过一句‘不’字?”
“母后,您扪心自问,您可曾想过哪怕一次去抗争,去告诉父皇,您的女儿不是一件可以随意交换的货物?”
她声音陡然拔高,眼泪也终于扑簌簌落下:“容妍也是女子,她就能上阵杀敌,她就能建功立业,她就能守护家园!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
“你们问过我吗?你们给过我机会吗?!你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件迟早要送出去的礼物,一件为了‘大局’必须牺牲的摆设!”
“住口!!”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裴明月,手指都在发颤,“柔嘉,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忤逆,如此不知体统?!后宫不得干政,女子当以贞静柔顺为德!”
“容氏女那是边关情势所迫!她如此抛头露面,你竟觉得是好事?!”
余皇后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咳嗽两声,一旁的侍女赶忙上前来给她送了茶水。
她抿了一口参茶,无力地倚靠着扶手,摆了摆手,嗓音里带着无力和失望:“是母后……是母后平日对你太过骄纵,才把你养得如此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心野得不像个公主!”
柔嘉眼中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她不再试图擦去,任由泪水打湿了精致的妆容。
她看着皇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张曾经给予她无限宠溺和庇护的脸,此刻却写满了冰冷的“规矩”、“大义”和对她“不懂事”的指责。
“贞静柔顺……不像个公主?”柔嘉喃喃重复着。
她抬起泪眼,直视着皇后,一字一句:“母后,您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女儿。您需要的,只是一个贞静的公主,一个……合规矩的摆设。”
裴明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背,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属于公主的、骄傲而冰冷的神情,只是那眼神深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伤痛和一种彻底的心死。
“好!不就是和亲吗,我嫁!”
她不再多言,甚至不再看皇后,和一脸痛苦却无能为力的皇兄一眼,猛地转身,裙裾翻飞,带着一股凌厉的风。
她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但那挺直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和决绝的痛苦。
皇后看着柔嘉那决绝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幻不定。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女儿,但最终,那声呼唤卡在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复杂难辨的叹息。
她重新坐回凤榻,端起茶杯,指尖却微微颤抖。
裴昱站在原地,看着妹妹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一脸疲惫和无奈的母后,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心中充满了痛苦、担忧和深深的无能为力。
他想为妹妹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张了张嘴想安慰母亲,只是看着母亲的神色,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