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对着裁判席和御座方向,躬身一礼,声音清朗而坚定:“诸位大人,陛下,事实俱在,北金以伪造神器、暗藏机关之物,妄称天意,意图操控议和,其心可诛,李学士慧眼如炬,容侍郎明察秋毫,揭露其伪,此局胜负已分!”
裴悫端坐御座,脸上的笑意已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威严。
他目光如炬,直视西侧看台,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压过欢呼声:
“脱脱不花贵使,阿古里副使,贵国以此等伪造之物,妄称神器,假托天意,欺瞒朕躬,愚弄两国!”
裴悫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帝王的威严已压得北金众人都不敢抬头:“此等行径,置两国邦交之诚于何地?置贵国国体尊严于何地?!”
脱脱不花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微微颤抖,对着御座方向深深鞠躬,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和颤抖:“陛、陛下息怒!此事定是……定是出了差错,或许是下面的人一时疏忽拿错了圣物,外臣……外臣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焦急地瞥向身后伪装成随从的巴图,巴图依旧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脱脱不花心中绝望,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此局确是我北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外臣愿代我北金认输,三局两胜,大昭已然胜出,和约之事可……”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羞辱,保住最后一点颜面。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阿古里却猛地跳了起来,他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屈辱、愤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意。
他一把推开试图阻拦他的脱脱不花,对着御座方向,声音嘶哑而狂暴:
“认输?不——!”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扫过大昭群臣,最终死死钉在场中,
“三局,说好了是三局!”
“我北金输得起,但规矩就是规矩,第三局——搏杀!”
“必须比——!!”
他猛地指向场中那片用白灰画出的圆形搏杀区域,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赤裸裸的杀意:
“生死不论,真刀真枪!”
“我倒要看看大昭还有没有不怕死的勇士?,敢不敢接战——?!”
他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演武场上,气氛陡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被阿古里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杀意的疯狂所震慑。
这哪里是要比试?分明就是想杀人泄愤!
脱脱不花被阿古里推得一个趔趄,脸色更加难看。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巴图。
巴图依旧低着头,但这一次,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脱脱不花心中一凛,明白了大台吉的意思——既然颜面尽失,那就用最血腥的方式,挽回最后一丝尊严,哪怕是杀一个!
脱脱不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对着御座方向,声音干涩而勉强:“陛下,阿古里副使虽言语过激,但三局之约确有其事!”
“既然……既然定下了规矩,还是比完为好!”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机四溢的时刻——
武将队列中,一个火红的身影猛地站起,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和冲天豪气:
“比就比,有什么不敢的?!”
“末将——容妍,巾帼营校尉,愿代表大昭,出战第三局!”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容与端坐高台,听到妹妹的声音,脸色瞬间微变。
她猛地转头,看向容妍,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遮掩的恐惧。
她怎么也没想到,容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请战。
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这第三局是生死局,北金摆明了要杀人泄愤,她怎么能……怎么能让妍儿去?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
虽说即便是别人,她也不会让北金如愿,会尽力想法子,但妍儿……和其他人又更有不同啊!
“妍儿,不可……”容与几乎要开口阻止,但话到嘴边,却被她强行咽下。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失态,更不能公然阻止。
有没有用且不说,那只会让妍儿更难堪,让北金更得意。
柔嘉公主也惊呆了,她看着场中那个一身火红劲装、英姿飒爽的身影,脸上的得意和娇蛮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和恐惧。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容妍喊道:“妍儿,你疯了吗?那是搏杀,生死不论的!你……你快回来!”
她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是真真切切的害怕——虽然她也不想和亲,但若是以姐妹的性命为代价,那她成什么人了?况且,他们已经赢了啊!
容妍却转过身,对着柔嘉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而坚定的笑容,声音清朗:“公主殿下放心,末将可不是纸糊的!”
“巾帼营的校尉,岂是浪得虚名?我倒要看看北金能派出什么厉害角色!”
她的话语,充满了自信和豪气,渐渐的,柔嘉也坐了回去,只是捏着丝帕的手紧紧按在扶手上,紧张得指节发白。
她能懂,能懂妍儿证明自己的渴望。
但她也知晓,妍儿也是为了她。
高台之上,皇帝裴悫看着挺身而出的容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自然知道容妍的身份,也明白此战的凶险。
但容妍此刻主动请战,身份特殊——她是女子,这简直是天赐的台阶。
若胜,自然锦上添花,大昭巾帼不让须眉,威名更盛。
若败……她是女子,北金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甚至大昭完全可以借此指责北金残暴无道,欺凌弱女!
在道义上,大昭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容家并非核心权贵,甚至并非容氏本家,损失一个女子……
电光火石间,裴悫心中已权衡利弊。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洪亮,带着欣赏的意味:
“好!巾帼不让须眉啊,容校尉豪气干云,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