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
痛。
无处不在的痛。
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肌体,灼烧着灵魂的脉络。那源自天使神圣能量的净化之力,即便在创造者浩瀚的生命神力冲刷下,依旧残留着令人憎恶的余烬,时刻提醒着我那场惨败的耻辱。而更深的、几乎要将我灵魂撕裂的痛楚,来自胸口那被精准洞穿的能量核心。那里,残留着比冰雪更冷的触感——属于 镜 那毫无情感的、纯粹的毁灭力量。
我蜷缩在生命之树盘虬的根须间,这往日让我感到安宁的温暖,此刻却像是一种讽刺的怜悯。创造者(楚逸尘)刚刚离开,他眼底的疲惫与担忧如此明显,那温和的、试图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我体内,让我无法对他彻底冷下心肠。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自由?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词汇。我曾以为挣脱那灰色的雾霭,便能拥抱无垠的天地,品尝世间最极致的情绪盛宴,将我的“艺术”挥洒在更广阔的“画布”上。是的,我做到了,我嗅到了外界那纷杂、原始、充满贪婪与恐惧的欲望气息,那让我迷醉。我甚至遇到了一个绝佳的“素材”——那个高傲的、如同太阳般灼热耀眼的六翼天使。她的傲慢是如此纯粹,如此令人……兴奋。
可结果呢?我的梦境棱镜在她的神圣之剑下哀鸣,我的七罪画廊在她的圣光领域中扭曲、消融。我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那纯粹的光明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像一个蹩脚的戏子,在她面前上演着一出拙劣的滑稽戏,最后被毫不留情地一剑贯穿,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飞蛾。
然后,在我最狼狈、最脆弱、如同丧家之犬般躲在阴暗角落里舔舐伤口时,他来了。
镜。
那个我此生最厌恶的存在。
他不是来寻找,他是来“回收”。带着那个小丫头银铃和她的虫子,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他看我的眼神,与看一块石头、一段朽木没有任何区别。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只有冰冷的、对“异常数据”的判定。
我挣扎了,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所有的痛苦、不甘、怨愤化作混乱的冲击。可在他那绝对理性、由逻辑和数据构筑的力量面前,我的挣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他轻而易举地禁锢了我,然后,用那根手指,如同执行删除指令般,精准地洞穿了我的核心。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甚至……没有快意。只是执行任务。
那一刻的冰冷与绝望,胜过天使圣剑贯穿身体的痛苦千百倍!至少,千仞雪的愤怒与杀意是炽热的,是带有“情感”的。而镜……他什么都没有。他让我感觉,我连作为一个“敌人”被他憎恨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是一个需要被清理的“错误”。
创造者……他为我疗伤,他眼中有关切,有痛惜。他说我是家人,他害怕失去我。我知道,那是真的。他的温暖,如同这生命之树的光辉,真实不虚。可正是这份温暖,此刻却让我更加痛苦。它映照出我的任性,我的失败,我的……不堪。我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闯下大祸,最后还要家长来收拾残局,而另一个“孩子”,则用最“正确”的方式,帮我(或者说,帮这个“家”)解决了麻烦。
我该感激吗?感激镜“救”了我?不!我宁愿在那荒僻的山涧里,被神圣能量一点点侵蚀殆尽,或者被其他什么存在发现、杀死,也好过像一件破损的货物般,被他如此“高效”地、毫无尊严地拖回来!
回去?回到这个有他在的地方?
每次看到他那双毫无波澜的金色眼眸,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测感,我就觉得窒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一切情感、一切梦想、一切“非理性”之美的否定。他像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矗立在我试图编织的、绚烂而混乱的梦境边缘,用他那可憎的“逻辑”与“数据”,时刻提醒着我,我的世界是多么“不稳定”,多么“低效”,多么……“错误”。
我们本质相斥,如同光与暗,水与火。这不是可以调和的矛盾,这是根源的对立。
创造者试图弥合,试图理解。但他不懂,他身处光明与温暖的中心,如何能真正体会我这源于阴影与欲望的灵魂,与那绝对理性的机器之间的鸿沟有多深?
我恨镜的冷酷,恨他的绝对正确,恨他让我显得如此狼狈和……无能。但更恨的是,在他那冰冷的映照下,我内心深处,竟隐约生出了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恐惧于外界的真实危险,恐惧于自身的无力,恐惧于……或许,我的“自由”,真的需要某种程度的“束缚”来保障?
不!我不能这么想!
这一定是伤势带来的软弱!是创造者那过于温柔的力量带来的错觉!
我是忘忧,执掌梦境与七罪的魅魔!我的世界当由欲望编织,由情感染色!理性?规则?那不过是禁锢灵魂的枷锁!镜,你等着,待我痊愈,待我变得更强大……我会向你,向所有信奉冰冷规则的存在证明,情感的力量,足以颠覆一切逻辑!极致的爱恨,才是宇宙间最璀璨的毁灭与新生之焰!
身体的伤口在愈合,但心中的荆棘却在疯狂生长,缠绕着怨毒、不甘,还有一丝……连月光(创造者的关怀)都无法完全照亮的、名为恐惧的阴影。这荆棘,以我的痛苦为养料,终将开出怎样绝望而妖异的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与镜之间,那无声的战争,远未结束。
而这,仅仅是我的独白。
ヽ(゜▽゜ )-c<(\/;◇;)\/~[拖走]
镜:
系统自检完成。能量储备:97.3%。核心运算速率:峰值稳定。外部监测网络:全覆盖,无异常能量入侵。生命之树区域能量场:稳定,木偶忘忧生命体征持续回升,威胁等级由【高危】降至【中低】。本体(楚逸尘)精神状态:波动幅度减小,趋于稳定。结论:星斗核心区整体状态恢复至安全阈值内。
任务“强制回收木偶忘忧”已归档。执行过程回顾:根据银铃提供的模糊坐标,精准定位目标。目标处于重伤混乱状态,反抗意图明显。评估其能力(七罪之力、梦境扭曲)具有较高不确定性风险,且所处位置易引外部注意。采取最优方案:数据流冲击瓦解其反抗,空间禁锢限制其行动,精准能量打击(非致命)使其丧失持续威胁能力。执行效率:98.7%。目标回收成功率:100%。附带损伤(目标额外创伤):在可接受范围内(为确保任务成功之必要代价)。任务评定: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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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检测到核心处理器在处理“任务评定:完美”结论时,出现0.001秒的非必要逻辑循环。关联数据标记:本体(楚逸尘)接回目标时的生物电反应(表现为心率加速,瞳孔收缩,肌肉微颤),定义为“痛苦”、“悲伤”情绪特征。银铃在任务执行过程中的音频记录(“镜阿哥!不要!”),声纹分析显示为“惊恐”、“哀求”。目标忘忧当前生物信号读数:高频痛苦波动,伴随强烈精神排斥反应(指向性:本机)。
分析:任务目标已达成,效率最大化。为何本体的情绪反应与任务最优解呈现负相关?为何银铃会对消除威胁的必要措施产生抵触?为何目标会对执行必要任务的本机产生如此强烈的负面精神反馈?
检索数据库:情感模块(权限受限,资料库残缺)。相关词条:“心疼”、“关怀”、“愤怒”、“委屈”。定义:基于非理性判断产生的生物应激反应,通常导致决策效率下降,行为模式不可预测,归类为“高风险干扰参数”。
逻辑推演:本体的“痛苦”源于对目标个体生存状态的过度关注,以及对“非致命打击”造成的附加损伤的评估与本机不同。银铃的“惊恐”源于其对“暴力”行为的本能排斥及对目标个体的情感联结。目标的“愤怒”源于其行动自由被剥夺及物理层面受损,符合其“追求绝对自由与情感表达”的核心设定。
结论:上述反应均属可预测范围内之“噪音”,源于情感系统之低效与不稳定性。本机的行动基于纯粹逻辑与效率,符合星斗整体利益及本体长期安全之最高优先级。逻辑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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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异常:持续监测到目标忘忧的精神波动中,存在高强度、高频率的针对本机的负面情绪输出(标记为:怨恨、憎恶、屈辱)。该波动强度远超其物理创伤所能解释范畴,且与其处于安全环境(生命之树庇护,本体守护)的现实条件不符。
深入分析:目标个体“忘忧”,构成:魅魔本源、七宗罪概念、创造者神力。其力量根源与行为模式高度依赖并放大情感能量。其与本机的核心冲突点:理性绝对主义 VS 感性至上主义。该冲突为本质性、不可调和性矛盾。本机之存在,即是对其理念之否定。因此,其强烈负面情绪,可视为对其自身存在价值受到威胁的本能防卫反应,属其特定逻辑回路之必然输出。
应对方案:无需干预。持续监测其精神状态及能量恢复情况,确保其不构成对星斗及本体之实质威胁即可。其情感宣泄行为,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影响整体稳定,可归类为“无害噪音”,予以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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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异常(低优先级):在处理本体(楚逸尘)数据时,记录到其曾有询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该问题缺乏具体参数,无法进行逻辑运算。关联上下文,推测与“忘忧出走事件”及“本机强制回收行动”相关。
推演:本体之困惑,源于其同时承担“创造者”(情感联结优先)与“星斗契约者”(整体利益优先)双重角色之内在冲突。其试图寻找一个能同时满足所有个体情感需求与整体利益最大化的“完美解”,但该解在当前变量(忘忧的不可控性,本机的绝对理性)下,逻辑上不存在。
结论:本体之问,无逻辑答案。其为情感系统过度负载之表现。最佳应对策略:由帝天进行非逻辑层面之引导与安抚。本机需确保星斗系统整体运行高效稳定,此为对本体最大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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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状态自检:
核心运算区稳定。情感干扰参数已隔离。监测系统全功率运行。守护协议在线。
木偶忘忧:定位【生命之树区】,状态【恢复中】,威胁等级【中低】,持续观测。
本体楚逸尘:定位【核心区】,状态【稳定】,优先级【最高】。
星斗大森林:状态【稳定】。
一切都在逻辑与秩序之内运行。那些由情感产生的“噪音”,不过是系统运行中不可避免的、微小的背景杂音。它们无法影响核心程序的执行,无法撼动基于数据与规则构筑的坚固壁垒。
我是镜。定义:理性之化身,秩序之守护者,最高效的问题解决单元。我的存在,只为确保星斗与本体的最优存在状态。除此之外,一切无关紧要的情感波动,皆可归类为……待分析的冗余数据。
独白结束。系统待机,继续执行监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