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日子在一种近乎无菌的静谧中流逝。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和窗外偶尔变换的天光,提醒着陈默时间的流动。他的伤势在精心的治疗下稳定下来,胸口的剧痛逐渐被一种深沉的钝痛所取代,左腿的骨折也开始愈合。但身体的恢复,远不及精神上的焦灼。
那枚硬币,那个符号——◎ → □,像一枚烧红的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日夜灼烧。苏晚最后的留言,指向的究竟是什么?
“指挥官”偶尔会来,带来一些外界的零碎信息,但关于符号的破译,他坦言“灯塔”内部的密码专家也束手无策。苏晚的“记忆迷宫”太过个人化,缺乏密钥,几乎无法从外部破解。
“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书?电影?或者,你们之间有没有只有你们两人才懂的暗号、游戏?”“指挥官”曾这样问他。
陈默搜肠刮肚。苏晚喜欢读诗,尤其是那些意象朦胧的现代诗;她喜欢看老电影,偏爱悬疑和科幻;他们高中时确实有过一些只有彼此才懂的玩笑和昵称……但将这些与“◎ → □”联系起来,却如同大海捞针。
◎ → □
圆圈,点,箭头,方块。
是地图坐标?某种图示?还是代表某种概念?
他反复回忆与苏晚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能与这个符号对应上的记忆碎片。他想得头痛欲裂,却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李雯终于苏醒了过来。她身体依旧虚弱,手腕的伤需要长期康复,但精神看起来还算稳定。得知父亲李文早已牺牲的消息,她沉默了很久,泪水无声滑落,但最终,她擦干了眼泪,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她对来看望的“指挥官”和陈默说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当陈默将那个符号的事情告诉她时,李雯也陷入了沉思。
“◎ → □……”她喃喃自语,“我父亲留下的资料里,从来没有提到过这种符号。这应该是苏晚独自留下的。”
她看着陈默:“也许,答案不在复杂的密码学里,而在最简单、最直接的……视觉联想上?或者,是某种她和你之间,关于某个特定地点或事件的‘记忆快照’?”
视觉联想?记忆快照?
陈默怔住了。他再次拿起硬币,死死盯着那个符号。
圆圈,中间一个点。
像什么?
眼球?太阳?靶心?一个句号?
箭头。
指向。
方块。
窗口?门?屏幕?一块地砖?一个盒子?
他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大脑,让关于苏晚的记忆如同胶片般在脑海中自然放映。阳光下的操场,雨中的伞,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放学路上那家卖糖葫芦的小店……
突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猛地跳了出来!
那是高三的一个傍晚,放学后,他和苏晚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夕阳透过窗户,在布满粉笔灰的黑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晚拿着粉笔,在黑板上随意画着玩。她先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圈中间点了一个点,笑着说:“看,这是地球,中间是我们。”然后,她画了一个箭头,指向黑板旁边墙上挂着的一个方形电子钟,说:“箭头指向时间……嗯,不对,指向未来?”
当时他只当是少女漫无边际的遐想,一笑而过。
地球(◎)→ 未来(□)?
不,不对。那个“□”指的是那个方形的钟!是具体的物体!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他抓住李雯没有受伤的手,急切地问道:“旧港务局大楼,或者附近,有没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方形的、可能很显眼,也可能很不起眼的……钟?或者其他方形的、类似的地标物?”
李雯被他突然的激动弄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旧港务局大楼废弃很久了,里面的东西早就搬空或者损坏了。至于附近……江边有个老的灯塔,但那是圆形的。码头有方形的仓库,但太多了……”
陈默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难道方向错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指挥官”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
“有情况。”他将平板电脑递给陈默和李雯。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放大的卫星地图,定位在旧港务局大楼区域。地图上,一个位置被红色圆圈标注出来——那是大楼顶层的一个露天平台。
“我们的人在对保险库爆炸现场进行二次勘验时,在通道废墟里发现了这个。”“指挥官”放大那个红色圆圈区域。
只见在平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用于固定避雷针的方形水泥基座上,似乎被人用尖锐物体,极其隐蔽地刻下了一个符号——
◎
正是那个圆圈中间一个点的符号!只是没有了箭头和方块。
“这是……”陈默呼吸一滞。
“我们怀疑,这是苏晚留下的另一个标记。或者说,是符号的第一部分。”“指挥官”沉声道,“◎ 标记地点。而 → □,可能指示的是从这个地点看出去的方向,或者……需要在这个地点,结合某种条件,才能看到的‘第二个标记’!”
陈默瞬间明白了!
◎ 代表旧港务局大楼顶层的那个方形水泥基座!那是“地球”,是起点!
箭头 → 代表方向!
□ 代表终点,是另一个方形的物体!从基座看出去,沿着箭头方向,能找到的另一个方形目标!
这是一个视觉引导的密码!需要站在特定的位置,看向特定的方向!
“我们必须去那里!”陈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胸口传来一阵刺痛,让他闷哼一声。
“你的身体……”“指挥官”皱眉。
“我必须去!”陈默眼神坚决,“只有我可能知道她指的是哪个方向!那是我们之间的记忆!”
李雯也支撑着坐起来:“我和他一起去。我对那里更熟悉。”
“指挥官”看着两人,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但必须严格按计划行动。那里现在依然是敏感区域,杨顾山很可能留有眼线。我们只能提供远程支持和接应。”
夜幕降临。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旧港务局大楼几条街外的地方。陈默和李雯在两名“灯塔”行动队员的护送下,换上了深色的便服,陈默的胸口和腿依旧需要小心保护。
他们避开主干道,利用小巷和废弃建筑的阴影,如同幽灵般向着大楼靠近。
再次回到这片浸满鲜血和阴谋的土地,陈默和李雯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大楼在黑夜里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江风中。
他们从一条事先侦查好的、未被完全封锁的应急通道潜入大楼内部。楼道里一片漆黑,布满灰尘和杂物。在手电筒微弱的光柱指引下,他们沿着残破的楼梯,艰难地向上攀登。
陈默的腿伤让他每上一层楼都异常艰难,汗水浸湿了额发。李雯虽然手腕受伤,但体能尚可,不时搀扶他一下。
终于,他们抵达了顶层。推开一扇锈蚀的铁门,带着江水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顶层平台空旷而破败。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位于平台边缘的方形水泥基座。在手电光照下,那个刻着的“◎”符号清晰可见。
陈默站到基座旁,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现在,关键的是方向。箭头 → 指向何方?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天傍晚在教室里的情景。苏晚画完箭头后,指向的是墙上的方形钟……当时教室的窗户朝向是……西边!夕阳的方向!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西方。
旧港务局大楼的西面,是蜿蜒的江流,和对岸更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在江岸这一侧,是一片相对低矮、混乱的旧城区。
方形的物体……会是什么?
他极目远眺,在密密麻麻的建筑轮廓中搜索着。水塔?烟囱?某个特定建筑的屋顶?还是……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江对岸,城市天际线的某个特定位置上。
那里,矗立着一栋造型颇为独特的摩天大楼。大楼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的……方形霓虹灯广告牌!
广告牌上,此刻正闪烁着四个巨大的英文字母——
V I E w
VIEw?视野?观景?
不!陈默的心脏像是被猛地击中!
他记得那个地方!那是“维奥科技”的总部大楼!一家近年来迅速崛起的生物科技公司!苏晚在大四实习的时候,曾经去那里应聘过,回来后还跟他兴奋地讨论过这家公司前沿的研究方向!
维奥(Vieo)…… VIEw…… 方形的广告牌!
◎(起点:基座)→ (方向:西) □(终点:维奥科技的方形广告牌)!
苏晚最终指向的,不是某个具体物品,而是一家公司!“维奥科技”!
难道……“教授”?杨顾山背后的“河眼”,与这家看似光鲜亮丽的高科技公司有关?!
一股寒意顺着陈默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