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娣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曹兴旺,你给我记住了,咱家欠秋儿的,是命。”
“等以后日子好过了,这钱,咱们砸锅卖铁也得还上。”
曹兴旺没有说话,他只是攥紧了手里的信封,
他抬起头,看着李家村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
……
回家的山路,比来时更显漫长。
蒋春兰一路沉默,脚下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作响。
走了很久,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大姐这日子……过得是真苦。”
李砚秋嗯了一声。
“妈,以后会好起来的。”
蒋春兰没再说话,只是脚下的步子,似乎快了一些。
晚上八点多,母子俩才终于回到了李家村。
刚进院门,李砚秋就冲着亮灯的堂屋喊了一嗓子。
“四嫂,做饭!饿死了!”
屋里的灯光晃了晃,张玉梅披着衣服跑了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
她看到两人,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看你们没回来,就只做了我跟大丫的饭。”
她搓着手,连忙说。
“我这就去给你们擀面条。”
“多放肉!”
李砚秋把竹筐往地上一放,笑着补充了一句。
“拿咱家那块最大的肉,切一半下去做臊子!”
张玉梅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蒋春兰。
蒋春兰的嘴唇动了动,那句“省着点吃”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听他的,去做吧。”
“好嘞!”
张玉梅得了令,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转身就往厨房跑。
堂屋里,小侄女大丫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坐在小板凳上。
李砚秋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大丫,想小叔没?”
大丫还有些迷糊,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李砚秋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把她举得高高的。
“走,小叔带你看星星去!”
蒋春兰看着儿子抱着孙女在院子里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都多大的人了,没个正形。以后有了自个儿的娃,看你还稀罕不稀罕丫头片子。”
李砚秋抱着大丫走回来,笑着说。
“妈,你这思想可不对。孙子孙女都一样,都是咱老李家的后代。”
蒋春兰白了他一眼。
“就你歪理多,不识好人心。”
李砚秋嘿嘿一笑,凑到她跟前。
“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耍赖的样子,让蒋春兰那点气顿时烟消云散,
没过多久,一股肉香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张玉梅端着两个大海碗,快步走进堂屋。
“妈,砚秋,面好了!”
碗里是雪白的手擀面,上面浇着厚厚一层红亮的臊子,肥瘦相间的肉丁裹着酱汁,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李砚秋早就饿坏了,接过碗,挑起一筷子面就往嘴里送。
面条筋道,肉臊子咸香,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好吃!”
他含糊不清地赞了一句,埋头就是一顿猛吃。
一大碗面,连汤带水,几分钟就见了底。
他放下碗,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四嫂,你这手艺,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强。”
张玉梅被夸得脸上一红,连忙摆手。
“哪有,是这肉好,肥。”
她收拾着碗筷,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对了砚秋,下午村长家来人了,说是让你明天过去一趟。”
李砚秋擦嘴的动作一顿。
“长庚叔?他说啥事了没?”
“没说。”
张玉梅摇了摇头。
“就说让你得空了就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蒋春兰开了口,脸上带着几分忧色。
“八成是你想搞那个收购站的事。秋儿,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跟村长说话,可得有分寸。”
李砚秋放下毛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妈,你放心。”
他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安抚道。
“我心里有数。县里的收购站确实收鱼,我就是想问问村长,看能不能以村里的名义去送,省得被人当成投机倒把。”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行为的合理性,又把风险推给了“集体”这个大旗。
蒋春兰听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要是能以村里的名义,那确实稳妥些。”
李砚秋笑了笑。
“行了妈,别琢磨了,明天我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累死我了,睡觉!”
深夜,
张玉梅坐在炕沿上,借着那点昏黄的光,一针一线地缝着棉衣。
这是给大丫做的新冬衣,棉花是下午刚弹的,又软又暖和。
炕上,大丫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张玉梅看着女儿,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咚、咚咚。”
院门外,传来几声沉闷的敲门声。
张玉梅手里的针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么晚了,谁会来?
她心里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蹑手蹑脚地下了炕。
她凑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瞧。
夜色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军装。
张玉梅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猛地拉开门栓。
“砚华?”
门外的男人转过身,带着一身寒气和风尘。
正是她当兵的丈夫,李砚华。
“我回来了。”
李砚华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张玉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拉着他往屋里走。
李砚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炕上熟睡的女儿身上。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炕边蹲下。
他伸出粗糙的手,想要摸一摸女儿的脸,却又怕惊醒她,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半天。
但是看着女儿圆鼓鼓的脸,李砚华的手指,还是轻轻落在了女儿的脸颊上。
随即,他的视线被炕上那件缝了一半的棉衣吸引了。
他伸手捏了捏,是崭新的棉花,厚实得很。
“新棉衣?”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不可置信,
张玉梅点了点头,激动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
“执行任务,路过咱们县,跟领导请了半晚上假。”
李砚华站起身,脱下满是尘土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