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卷起一阵黄尘。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了一层金边。
车斗里,曹兴旺和赵铁柱谁也没有说话。
曹兴旺则紧紧攥着怀里那个厚实的信封。
他在想,
想阿虎递烟的姿势,想他塞酒的手法,想他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他这才明白,李砚秋让他出来,是让他学什么。
卡车在村口停稳,
两人跳下车,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姐夫,你们回来了!”
李砚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他快步迎了上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和复杂,
“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
曹兴旺挤出一个笑容,
“受益匪浅。”
李砚秋没再多问,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石桌旁,李砚秋给两人倒了水。
曹兴旺喝了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喉咙,这才将县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从王副经理的刁难,再到阿虎那个电话带来的惊天逆转。
他讲得很慢,很细,但是没有讲赵铁柱发脾气的表现,
赵铁柱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一阵红感到一阵羞愧,
当曹兴旺讲完,将那个厚实的信封放到石桌上时,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虫鸣。
“秋儿,钱都在这了,你点点。”
李砚秋拿起那个信封,掂了掂。
他没有打开,只是随手将信封放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看着眼前两个神情复杂的姐夫,笑了。
“都是一家人,我让姐夫你们跟着一起去了,还能有什么不相信你们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进了曹兴旺和赵铁柱的心里。
两人猛地抬起头,看着李砚秋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吃饭了!”
蒋春兰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
“妈,今天包了饺子,你们一块吃点。”
李砚秋站起身,招呼着他们。
“到时候带回去一点让姐姐她们尝一下,都好久没吃老妈做的饭了。”
堂屋里,灯火通明。
桌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白白胖胖,挤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是猪肉白菜馅的。
蒋春兰给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
“快吃,快吃,都饿了吧。”
赵铁柱端起碗,什么话也没说,埋着头就是一通猛吃。
这个小舅子,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
饭后,李砚秋送两个姐夫出门,
院子里,月光如水。
“姐夫。”
李砚秋叫住了他们。
“以后送货,一周去一次就行了。”
两人都是一愣。
“家里还有农活要干,合作社这边也是几天才集中打一次货,不用天天跑。”
李砚秋的语气很平淡。
“你们刚去,多看,多学,别急。”
曹兴旺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晓得了。”
赵铁柱也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人转身,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赵铁柱一直没说话,
快分路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兴旺哥。”
“嗯?”
“我以前觉着,有把子力气,拳头硬,就没人敢欺负。”
赵铁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沙哑。
“今天我才晓得,我就是个傻子。”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砂锅大的拳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人家一个电话,比我这双拳头管用一百倍。”
曹兴旺沉默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都是在学。”
“跟着秋儿,能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赵铁柱没再说话,拎着那包还带着温度的饺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屋里,李盼娣正坐在灯下缝补衣服。
看到他回来,连忙站起身。
“回来了?吃饭了没?”
“吃了,在妈那里吃的,妈让我带了一些饺子给你尝尝,砚秋说你和大姐都好久没吃妈做的饭了,让我和大姐夫一人带了一些回来。”
赵铁柱将手里的饺子递过去。
他看着灯光下妻子那张清秀的脸,看着她手上那件满是补丁的孩子衣服,
他走过去,从妻子手里拿过针线。
“我来吧。”
李盼娣愣住了。
赵铁柱笨拙地捏着那根细小的针,扎了好几次,才把线穿进去。
他的动作很慢,很生疏,一针一线,都缝得歪歪扭扭。
可他缝得异常认真。
李盼娣看着他,眼圈,慢慢地红了。
晨光熹微,炊烟袅袅。
蒋春兰正往灶里添着柴火,
李砚秋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清晨的凉气。
“妈,嫂子。”
正在淘米的张桂芝闻声抬起头,轻声应了一下。
“今天我进城一趟。”
李砚秋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蒋春兰添柴的动作一顿。
“去城里干啥?合作社有事?”
“不是。”
李砚秋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让他瞬间清醒。
“去看房子。”
“这么匆忙吗?”
蒋春兰虽然知道但是李砚秋这么一说她还是感到心惊,手里的烧火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几步走到儿子面前,
“不再等等了吗?”
张桂芝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地看了过来。
“妈,就是去看看。”
李砚秋用毛巾擦着脸,语气依旧平淡。
“咱们家迟早要搬去县城的,我先去探探路。”
“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直接买了。”
他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
抵达县城,已是上午。
李砚秋没有在街上闲逛,而是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四下无人,他从空间里悄悄取了几样东西,用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子装好。
两瓶用棉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茅台,两条没拆封的中华烟。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径直朝着豹哥常待的那个茶楼走去。
茶楼门口,两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正蹲在台阶上抽烟,吞云吐雾。
看到李砚秋走过来,其中一个黄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穿着普通,眼神里便带上了几分轻蔑。
“哎,干啥的?”
黄毛站起身,懒洋洋地拦住了去路。
李砚秋脚步未停,神色平淡。
“找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