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天枢峰顶,云台之上,旌旗招展,仙乐缥缈。
七大正道宗门的旗帜分列各方,旗下弟子井然肃立,衣袂飘飘,气息沉凝。来自北域各方的青年才俊齐聚于此,可谓群星璀璨,光华耀目。
天衍宗的弟子道袍古朴,气息中正平和,眼神睿智;瑶池圣地的女弟子们个个貌美如仙,周身水汽氤氲,清冷出尘;金刚门的体修们肌肉虬结,气血旺盛,如人形凶兽;御兽宗的弟子身旁则跟着形态各异的灵宠,嘶鸣低吼,野性十足;药王谷弟子药香随身,温润如玉;而天魔窟的弟子则煞气隐隐,眼神桀骜,带着一股邪性的魅力。
云岚宗作为东道主,弟子们皆身着月白法袍,位列主场,气势上自然不能弱了去。内门精英们昂首挺胸,修为最低也是练气八九层,筑基期的真传弟子亦不在少数,如苏沐清等人,更是气息凝练,卓尔不群。
在这片光华之中,有一个位置,却显得格外扎眼。
就在云岚宗内门弟子队列的末尾,几乎要挨着外围侍立的外门执事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一身崭新的、明显大了一号、试图用腰带勒紧却依旧显得有些空荡的外门弟子青衫。
修为……嗯,练气六层,放在外门算不错,但搁在这天枢峰顶,在这群天骄之中,简直像是凤凰群里混进了一只……土鸡。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如同密集的针尖,嗖嗖地射向那个身影——楚风。
楚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目光钉死在原地了。他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领里,脚趾头在靴子里抠出了一整套三进三出的院落。
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传来的、那些几乎不加掩饰的窃窃私语。
“那人是谁?云岚宗的外门弟子?怎么会站在这里?”
“练气六层?我没看错吧?云岚宗是没人了吗?”
“嘘!小点声!听说那是云岚宗宗主亲自点名要来的!”
“什么?洛宗主点名让一个外门弟子来观礼?这是什么操作?”
“谁知道呢……看着普普通通,莫非有什么特殊背景?”
“呵,特殊背景?我看是关系户吧!云岚宗如今也盛行此道了?”
这些议论如同冰冷的虫子,钻入楚风的耳朵,让他脸颊发烫,浑身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口,承受着所有人的指点和审视。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高台之上。
宗主洛冰璇端坐于主位,一袭流云广袖宫装,容颜清冷,威仪天成,正与身旁一位来自天衍宗的白须老道低声交谈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下方弟子队列中的小小骚动,更没有看向他这边。
但楚风敢用怀里那块地脉灵藤打赌,她肯定知道!她肯定知道他现在有多尴尬,多难堪!
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就为了让他“见见世面”?这世面未免也太刺激了!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锐利且充满敌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猛地刺在楚风身上。
楚风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只见天魔窟的队列前方,一位身着玄色蟒袍、面容阴鸷、眼神桀骜的青年,正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那人周身气息磅礴,赫然已是半步筑基,煞气萦绕,显然是天魔窟此次的重要人物。
他看到楚风望过来,非但没有收回目光,反而下巴微扬,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虽然听不见,但楚风看得分明。
那两个字是——“废物”。
楚风的血液“嗡”的一下冲上了头顶,拳头瞬间攥紧,一股屈辱和怒意不受控制地涌起。
但随即,那股怒意又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他能做什么?冲上去理论?对方是半步筑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更何况,在这种场合,任何失态都只会让云岚宗和他自己更加难堪。
他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那份屈辱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高台之上,洛冰璇似乎刚刚结束与天衍宗老道的交谈,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方弟子队列。
她的视线极其自然地在那个穿着不合身青衫、低着头、显得格格不入的少年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攥紧的拳头,洛冰璇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顿。
似乎……有些不自在?
也是,此番场面宏大,他修为尚浅,难免紧张。
无妨,多见见便好了。
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在她看来,既是她看重的人,自然应当站在最前沿,见识这北域顶级的场面。些许议论和目光,不过是磨砺心性的必经之路。
她甚至觉得,让他提前感受一下其他宗门天才的压力,或许能更好地激发他的上进心。
至于那身不合体的外门服饰……她倒是注意到了,心中微有不悦。下面的人办事越发不尽心了,既已点名让他来,为何不备好合宜的衣袍?回头需得过问一下。
她的目光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移开,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威仪凛然的宗主模样。
然而,她这“自然”的一瞥,落在台下一直密切关注着宗主反应的某些人眼中,却又成了另一种信号。
苏沐清站在内门弟子前列,将宗主那短暂的目光停留和楚风紧绷的状态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一笑:宗主果然时刻关注着他。楚师弟此刻的压力定然不小,但这也是宗主对他的考验和期望吧。
其他宗门的带队强者,哪个不是人精?洛冰璇那细微的动作和台下那个极不协调的外门弟子,自然也落入了他们眼中,不由得纷纷暗自揣测起来。
这云岚宗主,特意安排一个如此低微的弟子列席如此重要的场合,究竟意欲何为?
这看似突兀的安排背后,是否藏着什么深意?
那少年,真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时间,楚风反而在种种猜疑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楚风对高台上的心思和台下的种种猜测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度秒如年,每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像是一根滚烫的鞭子。
他就像一只误入仙鹤群中的雉鸡,羽毛黯淡,举止局促,与周遭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
而这鹤立鸡群的“殊荣”,全是拜台上那位一心“为他好”的宗主大人所赐。
“这世面……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啊……”楚风在心中哀嚎,默默祈祷这场折磨赶紧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