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涡之眼的一场惊心动魄,最终以楚风被“发配”回紫云峰面壁思过告终。这惩罚来得仓促,甚至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楚风心中并无半分委屈,反而像是揣了个暖炉,一路回到紫云峰时,嘴角的笑意都未曾敛去。
然而,他并未等到预想中师尊降临训斥的场景。紫云峰依旧云雾缭绕,灵气盎然,安静得只剩下风声。那日之后,洛冰璇仿佛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不仅真身未至,连一丝神念探查的波动都未曾落下。若非腰间玉符与怀中琉璃令依旧温润,以及那系于剑柄、流淌着星光的剑穗真实存在,他几乎要以为云涡之眼的一切,包括那仓促的牵手与绯红的脸颊,都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这种刻意的疏离与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让楚风心中明晰——她慌了。那位高高在上、清冷如冰的宗主师尊,因他一句未尽的誓言,一个逾越的举动,彻底乱了方寸。
他依言“面壁”,却非枯坐。每日依旧勤修不辍,将云涡之眼汲取的丹霞之气彻底炼化,筑基初期的境界彻底稳固,真元愈发浑厚精纯,隐隐触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门槛。对空间之力的运用也更为得心应手,“空痕步”愈发飘渺,“裂空指”威力更增。
只是,每当他修行间隙,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投向主峰方向。听风亭内,他依旧会习惯性地摆上茶具,却不再刻意等待。他知道,有些冰层,一旦凿开,便再难冻结。她在躲,他便等。他有的是耐心。
这日深夜,楚风于静室中冥想,忽感怀中那枚一直安静的身份玉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波动。并非警示的寒意,也非传讯的温热,而是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意识散发出的情绪涟漪?那感觉极其隐晦,带着一丝迷茫,一丝挣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柔软。
是师尊!她并非毫无感知!她的心绪,竟能透过这玉符,被他隐约捕捉!
楚风心中一动,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心神沉入与玉符的感应之中。那波动断断续续,并不稳定,仿佛主人正陷入某种深沉的思绪,难以自拔。
他闭上眼,仿佛能透过这微弱的联系,“看”到那清冷殿宇中,她或许正独坐窗前,望着窗外寂寥的月色,冰眸之中不再是绝对的平静,而是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纷乱情愫。她在想什么?是在回想云涡之眼的凶险?是在气恼他的放肆?还是……在纠结他那未曾说完的誓言?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不能让她继续躲下去。他需要一个答案,也需要给她一个推动。
他起身,并未前往听风亭,而是径直走到了紫云峰边缘,那处直面万丈深渊、平日里鲜少踏足的思过崖。崖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面向主峰的方向,盘膝坐下,并非修炼,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真正的面壁思过。但他手中,却握着那柄系着星流剑穗的长剑,横于膝上。
他没有运转灵力,没有释放剑意,只是将自身此刻所有的思绪——那份因她回避而生的淡淡失落,那份坚定不移的心意,那份势在必得的决心,以及那份不愿让她继续困扰的温柔,尽数融入这静坐的姿态之中,毫无保留地,透过那枚彼此牵连的玉符,传递了过去。
他不知她能否收到,但他必须这么做。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影渐西。
就在楚风以为今夜依旧不会有任何回应,准备起身离去之时,他身后的空中,极其轻微地,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冰雪消融般的叹息。
楚风身体骤然绷紧,却没有回头。
一片冰凉柔软的之物,轻轻落在了他低垂的眼睫之上。
带来一丝清冽的梅香,与一抹转瞬即逝的、微凉的湿意。
楚风猛地睁眼!
眼前空无一人,唯有山风呼啸。
他抬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向自己的眼睫。那里,沾着一片晶莹剔透、宛如冰雕的六瓣梅花。花瓣在他指尖迅速融化,只留下一缕愈发清晰的冷梅幽香,萦绕不散。
不是法术凝聚,而是真实不虚的、带着她本源气息的冰梅!
她来了!就在方才!在他身后,停留过!那片冰梅,是她留下的痕迹!
楚风怔怔地看着指尖那迅速消失的冰晶与残留的冷香,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骤然松开,狂喜与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翻涌。
她终究是来了。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回应了他的等待。
那片冰梅,是安慰?是回答?还是……她同样纷乱心绪的流露?
他站起身,望向那依旧被夜色笼罩的主峰,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梅冷香的空气,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坚定。
他将膝上的长剑郑重收起,指尖拂过那流淌的剑穗。
面壁?或许该结束了。
他知道,那扇一直对他紧闭的心门,已然松动。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轻轻推开它,走进那片他渴望已久的、独属于他的冰原。
思过崖畔,梅落无声,却已在少年心湖,激起了永不平息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