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站在门口片刻,没有进去,猛地转身就走,胸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又像是堵着一块冰。他现在迫切地需要见到兰煜雪,需要再亲耳听一次,再亲眼确认一次——自己才是爹最疼爱的儿子,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他一路脚步不停,几乎是跑着冲向兰煜雪的书房。沿途的下人见到他面色铁青、步履匆匆,无人敢拦,纷纷低头避让,任由他径直闯入平日里外人不得擅入的重地。
书房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兰策对这里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 稔。他时常在这里陪着兰煜雪批阅公文,商讨政事,这里的每一件摆设他都了如指掌。
只一眼,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兰煜雪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案左手边,多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颇为精致的锦盒。
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回头飞快地看了眼门口,确认无人跟来,立刻快步走到桌案前,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急切,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地躺着一根金簪。簪身精致,镶嵌着宝石,雕琢着玉龙纹样。
这是,那根信物金簪!
嗡——
兰策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发黑。他攥着盒盖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指尖冰凉。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瞥见盒子下方还压着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他颤抖着手将册子抽出,翻开,一股淡淡的、属于陈旧纸张和墨迹的清香扑面而来。页面上,是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当年王妃的嫁妆明细。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其中一行字上:嵌宝石玉龙金簪。壹对。
“一对…”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盒子里只有一根,是云林给的这根,另一根,他脑中闪过一个片段,没抓住。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物证彻底击碎。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向后跌坐在那张属于王爷的宽大座椅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难怪,难怪把人接进了府,原来是,已经确定了云林的身份!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呆坐了片刻,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将册子、盒子恢复原状。
他捂着依旧狂跳不止、阵阵发紧的心口,脚步虚浮地朝书房外走去,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刚踏出书房门口,余光瞥见几个侍女簇拥着两位约莫三四十岁、衣着体面、神色恭敬的嬷嬷朝着书房方向走来。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厉声喝道,“站住!”
侍女们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齐齐躬身行礼,“世子爷吉祥。”
兰策的目光却落在侍女们身边那两位面生的嬷嬷身上。她们看起来沉稳干练,衣着发型与京城这边的有些区别,眼神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
那两位嬷嬷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对着兰策也行了一礼,姿态恭谨却并不卑微。没等她们说话,兰策先开了口,“你们看着面生,哪儿来的?”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和清晰,“回世子爷的话,苏城晋家老宅来的。”
!!!
果然请了人!
兰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金玉苑,他冲进内室,手臂撑着软榻边缘,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是懵的,爹把云林接进了府,还带回了两个晋家的老嬷嬷,是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师父呢?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凑在一起?为什么不帮我,却和他们在一起?
无数的疑问和背叛感交织成网,将他紧紧缠绕,太阳穴突突地跳,泛起尖锐的疼痛。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指节早已泛出青白色。
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桌上那些东西,小德子方才还献宝似的提起的新靴子,那流光溢彩、寸锦寸金的蜀锦新袍。此刻再看,却只觉得无比讽刺,像是一记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日头渐渐西斜,将房间染上一层昏黄的光晕。脚步声由远及近,兰煜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遮住了一片余光。
他这几日没到金玉苑来,就是在查云林,没想到,,,
想到刚刚见到晋府的两个嬷嬷,看着她们准确的在十多根金簪中精准的确定那根金簪就是晋华的嫁妆,他就知道,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看着软榻上兰策这副失魂落魄、强撑着的模样,再结合方才下人的禀报,心中已然明了,兰策这么聪明,怕是已经知晓了一切。他心中叹息,走到榻边,并没有立刻提起那个最尖锐的问题,“策儿,你都知道了?”
兰煜雪的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温和,“云林他,是爹早年流落在外的孩子。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你们,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知道吗?”
“爹,我还是爹,最疼爱的儿子吗?”兰策红了眼睛,抬头看他,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当然!”兰煜雪快走一步将兰策抱在怀里,揉着他的后脑勺,语气是斩钉截铁,“你永远是爹最疼爱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策儿,还记得爹跟你说的吗?不要胡思乱想,你是爹从小不点儿养大的,爹怎么可能不疼你呢,傻孩子~”
“还记得你小时候,又小又软,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的往爹怀里扑,哈~”
兰煜雪说了很多,絮絮地,都是宽慰的话,承诺着他的地位、他的宠爱都不会被动摇,试图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描绘成不过是王府多添了一口人这般简单。
可这些在兰策听来,却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流落在民间的孩子?或是养在乡下的?其他勋贵之家或许也有这样的情况,但他从未想过,也绝不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兄弟”!这王府,这世子之位,这独一无二的宠爱,都应该是他一个人的!
他靠在兰煜雪怀里许久,抿紧苍白的唇,喉咙发紧,眼珠子微微转动,“爹,他,真是,,”
这话说的不成句,可兰煜雪还是听明白了,“是他。”
听出他声音中的受伤,心中亦是不忍,兰煜雪放柔了声音,“爹知道,这事对你来说,一时难以接受。咱们不急,慢慢来。你只要记住爹的话,你的地位,永远不会变。你永远都是爹最疼爱的孩子。”
定定地看了兰煜雪片刻,兰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承诺刻进心里。最终,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再抬起时,扯出了一抹带着几分僵硬的顺从。
他低声应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爹,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攥紧拳头,用力抱紧兰煜雪的腰,“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乖孩子,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