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是在一片温软酸胀中醒来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先一步忆起了昨夜的癫狂与缠绵。
他睁开眼,睫羽轻颤,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畔,顾清风那张清冷出尘,此刻却覆着一层寒霜的脸。
寒霜?
看错了吧?
“醒了?”冷淡到没温度的声音。
确定了,没看错。没有预想中的温存怜惜,甚至连一丝温情也无。顾清风看过来的眼神,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声音也是冷的,听不出半分波澜,“昨夜,是为师不好,失控伤了你。”
他顿了顿,视线掠过兰策颈间暧昧的红痕,眸色几不可察地一沉,语气却愈发严厉,“可你,也不该行此下作之事。下药,伤身更伤德,以后断不可再为。”
兰策满腔初醒的依恋和隐秘的欢喜,被这几句冰冷的话语砸得粉碎。他猛地撑起身,难以置信地瞪着顾清风,“师父,你,你就跟我说这些?”
一夜倾覆,自己被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换来的竟是这般撇清关系的训诫?
“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顾清风言罢,起身欲走,衣袂拂动间带起一阵清寒的风。
“顾清风!你敢走试试!”兰策气急,一把扯下额头上早已温热的湿帕子,掀开锦被就要下床理论。然而双脚刚沾地,一阵剧烈的酸软便从腰腿处窜起,叫他膝弯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顾清风几乎是本能地旋身,长臂一伸,将那具绵软滚烫的身子稳稳接入怀中。
温香软玉填了满怀,昨夜这人意乱情迷时的呜咽与低吟,雪白肌肤在他掌下颤栗的模样,不受控制地掠过脑海,让他耳根微热,方才强撑起的冷硬面具,瞬间裂开一丝缝隙。
兰策站不稳,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双臂趁机用力环住他的脖颈。
他仰起脸,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委屈至极的哽咽,“师父,我,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来伤我?你是不是又要跟以前那样,对我这么狠心,难道、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分喜欢吗?你昨夜明明…”
“别说了!”顾清风低声喝止,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躁动。
“我偏要说!”兰策又恼又委屈,算计师父反被彻底吃干抹净,如今这人竟想不认账?
他湿漉漉的杏眼瞪着顾清风,带着破釜沉舟又疯狂的执拗,“我们既已有夫妻之实,你便不能这般打发我!顾清风,你若是真不想要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你现在就推开我!只要你推开,我兰策从此再也不纠缠你,再也不理你了!”
他嘴上说着狠话,搂着顾清风脖颈的手臂却收得更紧,耍赖般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对方颈窝。那姿态,分明是赌定了对方不舍。
腰间传来一股力道,大手掐着他的腰,作势要推。力道不算重,可也不轻。兰策噘着嘴,故意哎哟叫疼,耳边立刻传来极轻的无奈的叹息。
大手推搡变为虚揽着,兰策心中窃喜,又泛起酸楚,不满地张口,用牙齿轻轻啃噬着他颈侧细腻的软肉,含糊道,“你骗人,你根本没用力,你也舍不得我对不对?”
顾清风身体一僵,感受着颈间传来的细微刺痛与湿意,终是抵不过心底那声叹息,无奈道,“策儿,你先松口。”
“不要。”兰策得寸进尺,抬起亮得惊人的眸子,里面闪烁着狡黠和孤注一掷的期待,“师父,你没推开我,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嗯?我不小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师父~”
四目相对,近的呼吸可闻。兰策近乎无赖地挤在顾清风怀里,用滚烫的身躯和灼热的眼神瓦解着对方最后的防线。
顾清风望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恋与忐忑。他沉默良久,终是败下阵来,唇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无尽无奈的弧度,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不同于之前的冰冷,带着认命般的纵容,“策儿,你就闹我吧~”
兰策的瞳孔因这细微的变化而慢慢放大,一抹璀璨的笑意如同初阳破云,骤然在他脸上绽开。
他不再犹豫,主动仰起头,将自己柔软微颤的红唇印了上去。
唇瓣相接,气息交融。这一次,顾清风没有再拒绝,他闭上眼,手臂缓缓收紧,终是回应了这个带着药味和泪意的吻。
意乱情迷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扇微微支开的窗外,一双因极度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兰灏昨日先是得到兰煜雪的认可,又当众要拜顾清风为师把兰策气走。后面兰策又过来对峙,却被罗清漪拦住,发生口角,
结果却不如兰灏预期的那样,顾清风不止让他们搬出好不容易住进去的枕松云居,还低斥了罗清漪,表现出全然信任兰策的模样。
兰灏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找顾清风聊聊,他能感觉到兰策对自己的敌意,他自己也不喜欢一个鸠占鹊巢的鸠。可面对顾清风,还是想留下好印象。
昨晚没找到机会,今天早早去了枕松云居,顾清风又没了踪影。他几乎立刻想到了兰策,昨日就是因为兰策负气离开,顾清风才追上去的。
想到这,兰灏磨蹭着,还是来了金玉苑,可这里的下人根本不让进,他也是趁着换班偷偷进来的。在外面就听里面有争执声传来,其中一个正是顾清风。
他们争执?吵什么?
鬼使神差地,兰灏没有出声,悄悄凑到窗边,借着缝隙,入眼就是两人相拥,再到忘情亲吻,一幕幕,尽收眼底。
原来如此…
兰灏死死盯着屋内那对纠缠的身影,握着窗棂的手无声地攥紧。难怪,难怪自己想拜入顾清风门下,兰策百般阻挠,顾清风也任由他胡闹。
原来他们之间,早已不止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愤怒?恶心?被欺瞒的羞辱?还是,嫉妒?他最后看了一眼屋内,悄无声息地退开,如同来时一般,隐入庭院深深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