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深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许念的心头。
“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试图探寻你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带着冰冷的余音。他知道了,他一定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试探。那句关于“界限”的警告,不仅是对她行为的约束,更像是对她内心躁动疑窦的精准狙击。
去往顾家老宅的路上,气氛比上一次更加沉闷。许念望着窗外,感觉自己也像这被阴云笼罩的天空,压抑得透不过气。她扮演着温顺的“顾太太”,内心却如同困兽,在谎言与怀疑的牢笼里挣扎。
再次踏入这座深宅大院,许念的心境已截然不同。青瓦白墙不再只是古朴典雅,更透着一股森然的压迫感。每一扇雕花木窗后,似乎都藏着一双窥探的眼睛。
晚餐依旧在那间气势恢宏的主厅进行。顾老爷子端坐主位,不怒自威;叶琳依旧优雅得体,只是看向许念的眼神,少了些许上次的纯粹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一丝几不可察的忌惮?
“听说前几天的慈善晚宴,许小姐表现得很得体。”顾老爷子缓缓开口,目光落在许念身上,带着审视,“面对秦家那小子的刁难,不卑不亢,很好。”
他居然知道了晚宴上的插曲。许念心中微凛,恭敬回答:“爷爷过奖了,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该说的话…”顾老爷子重复了一句,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懂得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是种本事。言深,你这位太太,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话像是夸奖,又像是更深的试探。顾言深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叶琳适时地插话,试图缓和气氛,将话题引向了家常。她询问许念是否习惯婚后的生活,住在君澜府是否方便,语气温和,却总让许念觉得隔着一层什么。
席间,许念注意到一个细节。当佣人端上一道清炖鸡汤时,叶琳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展开,恢复了优雅的笑容。而顾老爷子则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带着某种…警告?
这个细微的互动转瞬即逝,却被心神紧绷的许念捕捉到了。这座老宅里,似乎并不只有她和顾言深之间存在着秘密。
晚餐后,叶琳以请教插花艺术为借口,将许念带到了偏厅的小茶室。这里比主厅多了几分生活气息,摆放着一些女性化的装饰和叶琳的个人收藏。
“听说许小姐家学渊源,对古物很有研究。”叶琳亲手为她斟了一杯红茶,语气看似随意,“不知道对翡翠有没有了解?”
许念心中一动,谨慎回答:“略知一二,阿姨。”
叶琳从旁边的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紫檀木匣,打开来,里面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首饰——项链、耳环、戒指,碧绿通透,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这是我当年的嫁妆之一,”叶琳抚摸着冰凉的翡翠,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说起来,这套首饰,和你曾祖父还有些渊源。”
许念的心猛地一跳。和她曾祖父有关?
叶琳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当年许慎之老先生,是海城首屈一指的鉴赏大家。这套翡翠,就是他帮忙掌的眼,断的代。”她拿起那对翡翠耳环,递给许念,“你看看,这做工,这色泽…”
许念接过耳环,指尖传来翡翠特有的温凉。她仔细端详,这耳环是经典的贵妃镯造型缩小版,接口处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工艺精湛绝伦。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耳环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刻痕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工匠标记,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她曾在家族流传下来的某些工具和资料上见过的特殊符号——那是她曾祖父许慎之独有的暗记!这个暗记通常只刻在他极为看重或者经手过重大修复的器物上。
为什么曾祖父的暗记,会出现在叶琳的嫁妆翡翠上?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暗示着许家和顾家,在更早的世代,就有过不为人知的交集?
“确实…非常精美。”许念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耳环递还给叶琳,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曾祖父能经手这样的珍品,是他的荣幸。”
叶琳深深看了她一眼,将耳环放回匣中,合上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是啊,都是缘分。”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离开茶室,许念的心绪更加纷乱。曾祖父的暗记,像一块投入湖面的新石子,让本就浑浊的水面,泛起了更复杂的涟漪。
她独自走在回廊上,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她心头的迷雾。顾家、许家、云山项目、父母的死、曾祖父的暗记……这些散落的点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一条看不见的线?
她需要静下来,需要理清思路。
在经过一处通往宅院更深处、看起来少有人至的月亮门时,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苍老而愤怒,是顾老爷子!另一个声音……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悄悄靠近了一些。
“……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当年的事,如果被翻出来…”这是顾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
“爸!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而且…而且那东西早就…”另一个声音急切地辩解着,这个声音…
许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声音,虽然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但她听得出来,是叶琳!
他们在争吵什么?当年的事?是指什么?和云山项目有关?还是…和她曾祖父有关?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许念浑身一僵,几乎惊叫出声。她猛地回头,对上顾言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苍白惊恐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越过她的肩膀,扫了一眼月亮门内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揽住她的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直到走出很远,他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尤其是在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