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宅那晚后,一种无形的冰层在许念和顾言深之间迅速凝结、加厚。
顾言深变得更加沉默,周身散发的冷意几乎能让空气冻结。他依旧会在必要的场合扮演“丈夫”的角色,手臂揽着她的腰,姿态亲昵,但许念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接触点传来的只有疏离和警告。他的眼神深邃难测,偶尔落在她身上,不再带有审视,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隔绝,仿佛她只是一件摆放不当、需要被冷处理的物品。
许念也乐得如此。她将自己更多地关在房间里,或者独自返回“念心坊”,沉浸在修复工作中,试图用那些不会说话的古老器物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曾祖父的暗记,顾老爷子与叶琳的争吵,顾言深的警告……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那黏稠的丝线缠绕得更紧。
这天下午,许念正在工坊里为一件明代青花瓷瓶做最后的清理。林薇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念念,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林薇忍不住开口,“自从…自从结婚后,你就像变了个人。总是心事重重的,脸色也不好。是不是顾家给你气受了?还是顾言深他…”
“没有,薇薇。”许念打断她,手中的软毛刷动作未停,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最近在研究一个新的修复技法,有点耗神。”
她无法对好友说出实情。那条匿名短信,那个上锁的盒子,曾祖父的暗记,老宅的争吵……这一切太过荒诞和沉重,她不能将林薇也拖入这潭浑水。
“你别骗我了!”林薇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急切,“你看看你现在,眼里一点光都没有!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许念!那个顾言深,他要是敢欺负你,我…”
“他没有欺负我。”许念抬起头,打断林薇的话,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薇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念心坊’,有些事我必须承受。”
她的话堵住了林薇所有的劝慰。林薇看着她倔强而苍白的脸,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红了眼眶:“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许念放下工具,轻轻抱了抱好友:“我知道。但我没事,真的。”
只是这“没事”背后,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正在不断扩大的裂痕——对顾言深的恐惧与怀疑,对真相的渴望与畏惧,以及那份在虚假婚姻中日益沉重的窒息感。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许念被噩梦惊醒。梦里,父母在滑坡的山体前朝她微笑挥手,下一秒却被汹涌的泥石流吞没,而顾言深冷漠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袖手旁观。
她浑身冷汗地坐起,心脏狂跳,再也无法入睡。鬼使神差地,她悄悄起身,再次走向书房。那个上锁的檀木盒子,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这一次,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发现书桌最底下的抽屉似乎没有关严。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里面除了一些不常用的文具,赫然躺着一把小巧的、样式古老的黄铜钥匙!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是那个盒子的钥匙吗?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几乎要震破耳膜。理智在警告她危险,但探寻真相的欲望,以及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与无助,最终压倒了一切。
她拿起钥匙,走到书桌前,颤抖着将钥匙插入了檀木盒子的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盒子应声开启。
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文件或照片,只有几样零散的物件:一枚样式古朴、边缘有些磨损的男士铂金袖扣;一张泛黄的、折叠起来的旧信笺;还有一小块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看不出原貌的、带有焦黑痕迹的金属碎片。
她的目光首先被那枚袖扣吸引。总觉得有些眼熟…她拿起袖扣,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仔细端详,在袖扣的内侧,她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她曾在叶琳翡翠耳环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暗记!
曾祖父的暗记!又一次出现!
她的心狂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张泛黄的信笺,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上的字迹是毛笔小楷,清瘦有力,是她曾祖父许慎之的笔迹无疑!这似乎是一封没有写完,或者被撕毁后残存下来的信。
【正棠兄台鉴:日前所托查验之事,已有眉目。然其中关窍,牵扯甚深,尤与尊府……】
信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后面被撕掉了。“正棠”——这显然是顾老爷子顾正棠的名字!曾祖父在调查与顾家有关的事情?而且信中提到“牵扯甚深”?
许念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许家和顾家,果然在更早的世代就有交集!而且似乎涉及某种隐秘的、甚至可能不太光彩的调查!
那这块焦黑的金属碎片又是什么?她拿起那个小小的密封袋,对着光仔细看,碎片扭曲,似乎承受过高温或巨大的冲击力……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父母去世时,他们开的那辆车,在滑坡中被掩埋后曾发生过爆燃,现场一片狼藉……
就在她拿着那块碎片,浑身冰冷,思绪陷入极度混乱之际,书房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了。
顾言深站在门口,没有开灯,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灯光的映衬下,像一个从黑暗中走出的审判者。他的目光越过黑暗,精准地落在她手中那个开启的盒子上,以及她捏在指间的那块焦黑碎片上。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迫得许念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中放大,每一下都敲击在许念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直到他停在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没有暴怒,没有质问,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她僵硬的手中,取走了那个密封袋和那张信纸。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力量。
然后,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凉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魔咒,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失望:
“许念,我给过你机会。”
“现在,游戏规则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