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了!触感如同碰到暴晒的岩石,坚硬、滚烫、带着脉动。她的指尖颤抖了一下,想缩回又被命令钉住。这触碰让她回想起陈旭审视草兔子时的冰冷目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陈旭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触碰!苏瑶那微凉、细腻、带着点不自然的滑腻感(或许是汗,或许是护手霜残留)的指尖,与他腰侧灼热粗糙的皮肤形成了极其尖锐的对比。这触感陌生而令人极度不适,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对“异类”的强烈排斥和防御本能!他想甩开,想后退,但马小芸凌厉的目光和震耳的鼓声如同枷锁,将他钉在原地。他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脖颈上的青筋因极度隐忍而凸起,硬生生承受着这令他烦躁的接触。他感到自己的右手(本该去握住身后人的手)不受控制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陈旭那只布满厚茧、汗湿滚烫的大手,骤然包裹住苏瑶纤细微凉、涂着珠光粉色指甲油的右手的瞬间——
轰隆!如同无声惊雷在两人灵魂深处爆裂!
她的右手本能地剧烈回缩!甲油闪过脆弱冷光!身体向后一仰!差一点跳出舞圈!巨大的羞耻感和被侵犯感将她淹没。右手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情感洪流穿透四肢百骸!是极度陌生带来的恐慌,是被侵入领域的不安,以及一种源自本能、掺杂着异样战栗的神经电流!
脸颊烧得通红滚烫!耳廓热得惊人!被握住的手冰凉僵硬,指尖死死向内蜷缩抵抗,却在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包裹中显得渺小无助!那滚烫粗糙的触感像烙印一样刻下。
当那只冰凉纤细、涂着闪亮甲油的指尖落入陈旭掌心的瞬间!
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陈旭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呼吸心跳仿佛被掐住!
那触感——滑腻!冰凉!带着人为加工过的浅薄甜腻气息!与粗糙树皮、磨热的绳索、冰凉的石头、沉甸甸的锄把截然不同!陌生得令人生厌!像阴湿毒蕈出现在旱季高原!带着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凉意和脆弱感——仿佛一握就会碎成冰冷的脓水,就像那只被嚼碎的草兔子!这联想让他烦躁。
源自灵魂的对这种娇柔异物的生理排斥!被异质侵入领地的惊骇与厌恶!如山洪倾泄!防御本能使他如同抓到一截冰凉湿滑的毒蛇!想都没想!手臂猛然向后一抽!狠狠甩开!
“啪!”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在寂静中如同炸雷!清晰刺耳!
几乎在甩开苏瑶手掌的同一瞬间,陈旭身体失衡!左脚后跟重重踩踏在身后木呷裸露的脚背上!
“哎哟——!我的脚!”木呷惨呼,抱起左脚,疼得眼泪打转。
“噗呲!”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扎来。阿果用彝语清晰尖锐地咕哝:“哟!鹰头子?这下成瘸腿趴窝的山鸡咯?连路都走不稳了?比那天看羊啃草兔子还慌神儿呢!”
这句精准恶毒的嘲讽,如同烙铁摁在陈旭最敏感的神经上!他古铜色的脸庞瞬间灰白僵硬!眉毛锁死,青筋贲张!瞳孔收缩成寒点!耳根滚烫红意被再次点燃!右手死死紧握成拳,骨节作响!掌心残留着那诡异冰冷滑腻的触感,像沾上了擦不掉的污秽黏液!
阿果的嗤笑浇醒了深陷羞窘惊恐的苏瑶。刚才的剧烈心跳、脸上滚烫、全身颤栗,此刻冻结成更复杂的、无处遁形的绝望羞耻!她垂下眼帘,死死盯着脚下的红土地。
那只被粗暴甩开的右手,虚悬着,残留着被甩脱的麻木和火辣辣的灼痛感。她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好奇、讶异、幸灾乐祸的目光,以及林雪焦灼的担忧。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马小芸眉头深锁,下一声铃响即将炸开!
这尴尬和窒息感缠裹住苏瑶的喉咙。必须打破僵局!
几乎不假思索!凭借在芭蕾练习室刻入身体的节奏本能!在法铃第二声“叮铃铃——”和鼓槌“梆!梆!”声接踵而至、众人即将再次挪动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极其细微却异常稳定、宛如精密机械齿轮嵌合般的哼唱旋律,从苏瑶因紧张而抿成惨白细线的唇齿间流淌而出。她没有抬头,乌黑长发遮挡住脸颊。只是随着哼唱,左脚极其自然、带着内在韵律的轻盈律动,悄无声息地滑前半步!小巧的脚跟稳稳地点踏在第三下沉重鼓槌敲落的瞬间!“嗒!”一声轻微清晰、却踩在所有人脉搏上的脆响!
她哼唱的旋律核心是《阿细跳月》第一变奏的鹰之小节。那需要山野赋予的肺活量、被山风淬炼的喉嗓、对鹰隼搏击长空的本能理解。然而,苏瑶这个城市女孩,却用绝对音感、严格视唱练耳、对复杂节拍的分析能力,将每个音符的音高、时值、力度校准得与鼓点严丝合缝。那清亮稳定的声线,带着冷调的技术完美感,却又奇迹般地嵌入了狂热的鼓声。
更令人骇然的是她身体的响应。当左脚以分毫不差的时机与力度叩击地面,这并非孤立动作。在她的感知里,那一声叩响如同启动键,触发了一连串流畅至极的协同反应。右脚完成了常人难以捕捉的垫步微调。身体架构仿佛被重构,骨骼轻盈,关节润滑如露珠,所有滞涩感荡然无存。
真正的神韵迸发在那象征攀升的滑音即将融入下一个鼓点的悬停瞬间。她的右脚踝极其自然地做出了一个极细微的、向内旋转的点顿。这个动作,绝非规定,而是韵律本身选择了她的身体作为显化!如同山溪遇石,灵巧一旋一绕一沉,画出一个圆融饱满、蕴含弹性的微小涡流!这小小的涡旋,为整套动作注入了灵魂,赋予了动态生命流动感。
鼓点夯入大地,哼唱穿透空气,舞步勾勒轨迹——三者在她身体里完成神秘融合,达成惊人的同步共振,生成一个无形的能量场域。这气场并无马小芸那般蛮力威慑,更像一缕清冷月光洒落溪面,泛起具有净化效力的粼粼银光,温柔而坚定地向外晕染扩散。
这能量,精准地投入了因恐慌尴尬而凝固的死水。荡开的涟漪轻柔却蕴含柔韧力量,撞击在周围每一个僵直的身影上。她身旁几个深陷混乱、肢体僵化的同学,大脑虽空白,身体却先一步被节奏脉动和舞步韵律牵引,开始无意识试探性地挪动,本能地靠近那稳定可靠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