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城西废弃的老机车厂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沉默巨兽,锈蚀的骨架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腐败有机物混合的刺鼻气味。
陈默和霞姐潜伏在厂区外围一堵坍塌的矮墙后。陈默穿着霞姐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深色工装,左臂动作依旧明显僵硬,但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他调整着呼吸,努力压制着因紧张和伤痛而加速的心跳,以及那潜伏在体内、随时可能爆发的眩晕感。右手中的格洛克冰冷而沉重,是他此刻唯一能倚仗的伙伴。
霞姐在他身侧,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只有偶尔转动头部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寒芒。她低声道:“根据踩点,目标在最大的那个组装车间,东南角。五个人,两人在门口警戒,三人在里面看守那批‘货’。武器主要是手枪和砍刀,可能有把锯短的猎枪。”
她顿了顿,看向陈默:“你的任务是制造混乱,吸引正面火力。我从侧面的通风管道潜入,解决里面的三人。速战速决,拿到‘信物’立刻撤离。”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磨人的痛楚和虚弱强行压向意识深处,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冰冷而专注。
行动开始。
陈默如同鬼魅般从矮墙后闪出,借助废弃的车厢和机床残骸作为掩体,快速向组装车间正门逼近。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但他强迫自己忽略,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感知环境和控制脚步上。
距离正门还有三十米左右,门口那两个倚着门框抽烟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其中一个猛地站直了身体,警惕地望向黑暗。
就是现在!
陈默不再隐藏,猛地从一台废弃的车床后现身,举枪便射!
“砰!砰!”
两声急促的枪响撕裂了夜的寂静!子弹精准地打在两个守卫脚前的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
“操!有人!”守卫惊怒交加,立刻拔枪还击,子弹呼啸着打在陈默藏身的车床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火力被成功吸引!
陈默一个翻滚,躲到另一个掩体后,粗重地喘息着。仅仅是刚才那短暂的冲刺和射击,就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左肩的伤口灼痛难当。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利用掩体与两名守卫展开对射,枪声在空旷的厂区内激烈回荡。
与此同时,霞姐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到车间侧面,找到那个早已锈蚀、但被她提前做过手脚的通风口盖板,用工具无声地撬开,瘦削的身影一闪便钻了进去。
车间内的枪声变得更加密集,还夹杂着惊怒的吼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显然,霞姐已经和里面的三人交上了火。
陈默这边的压力骤增。两名守卫的火力很猛,将他压制在掩体后几乎抬不起头。子弹嗖嗖地从头顶和身侧飞过,溅起的碎石和灰尘扑了他一身。
他必须移动,否则就是活靶子!
看准一个换弹的间隙,陈默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向侧前方另一个巨大的轮胎堆扑去。就在他身体腾空的瞬间,左腿似乎绊到了什么废弃的电线,本就虚浮的脚步一个趔趄,平衡瞬间丧失!
“呃!”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左肩率先着地!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从伤处炸开,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几乎让他当场晕厥。手中的格洛克也脱手飞出,滑落到几米外。
“他倒了!干掉他!”一名守卫见状,兴奋地大叫着,举枪冲了过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陈默躺在地上,剧痛让他全身痉挛,视线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举枪逼近,枪口在黑夜里如同死神的瞳孔。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狠厉从胸腔里爆发!他猛地抬起还能动的右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身旁一个半人高的、装满废弃螺栓的铁皮桶!
“哐当——!”
铁皮桶被他踹得翻滚出去,正好撞在那名冲来的守卫腿上!
“啊!”守卫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默的右手已经摸到了绑在小腿处的军用匕首!他甚至来不及将匕首完全拔出,就这么连着刀鞘,如同野兽般猛地向前一刺!
“噗!”
沉闷的撞击声。刀鞘的顶端狠狠顶在了栽倒守卫的喉结上!
守卫的眼睛瞬间凸出,双手捂住喉咙,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漏气声,身体剧烈抽搐着,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解决掉一个,陈默来不及喘息,另一名守卫的子弹已经暴雨般倾泻在他刚才的位置。他狼狈地翻滚着,躲避着致命的火力,同时拼命向掉落的格洛克爬去。
每移动一寸,左肩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汗水、血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格洛克的瞬间——
“砰!”
车间内传来最后一声清脆的枪响,随即,所有的交火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只剩下陈默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那名被击碎喉结的守卫濒死的抽搐声。
片刻后,霞姐的身影从车间门口出现。她身上也沾染了血迹,但动作依旧利落。她看了一眼现场的惨状和在地上艰难爬行的陈默,眼神微动,快步走过来,捡起格洛克,塞回他手里,然后将他扶起。
“解决了。”她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微喘,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菱形薄片递给陈默,“信物。”
陈默接过那冰冷的薄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通往阿鬼所在之处的钥匙。他靠着霞姐的搀扶才能站稳,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左肩处的工装已经被不断渗出的鲜血彻底染透。
“能走吗?”霞姐问。
陈默点了点头,牙关紧咬,试图迈步,但左腿一软,差点再次栽倒。
霞姐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他大部分的重量。
“撤。”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着,迅速消失在老机车厂更深的黑暗与废墟之中。
在他们身后,组装车间门口,一滩滩尚未凝固的鲜血在稀疏的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如同献给这冰冷夜晚的残酷祭品。天边,一弯残月不知何时钻出了云层,血色朦胧,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刚刚被暴力洗涤过的土地。
陈默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边缘徘徊,他靠在霞姐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肩膀上,感受着那金属薄片硌在掌心的触感。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但代价,是他的身体几乎走到了崩溃的极限。
而前方,慈济医院,“方舟”的下一步指令,以及无处不在的“老刀”的阴影,依旧如同茫茫夜色,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