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陈默像一头濒死的野兽，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下方传来的“收网”二字，如同丧钟，在他耳边嗡嗡作响。霞姐暴露了，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而他自己，也被困在这钢铁肠道里，进退维谷。
左肩的麻木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更加尖锐剧烈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针在不断穿刺。失血带来的寒冷从四肢百骸向内蔓延，与管道内的阴冷里应外合，吞噬着他所剩无几的体温。他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黑雾，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伤口，利用这自残般的痛楚来维持清醒。
不能倒下……还不能……
阿鬼可能不在慈济的消息，像幽灵一样在他脑中盘旋，带来一丝荒诞的希望，却又伴随着更深的恐惧——如果阿鬼不在“方舟”手里，那他在哪里？是否还活着？而如果“方舟”手里没有阿鬼，他们凭什么控制自己？难道仅仅是为了把自己和霞姐引到这个陷阱里一网打尽？
那孙明呢？孙明是否真的在这里？还是说，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针对他和霞姐的局？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如同毒蛇，啃噬着他混乱的思绪。
下方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变得更加密集、急促，显然，大部分守卫的力量正在向西区——霞姐所在的位置——合围。这对于陈默来说，是危机，也是唯一的机会。正面的压力减小了。
他必须移动！必须离开这条主干管道，这里太容易被预判和封锁了。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抗议的哀嚎，开始向管道分支爬去。每一次挪动，受伤的左肩与粗糙的管壁摩擦，都让他几乎晕厥。汗水、血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将他糊成了一个泥人。
他选择了一条向上倾斜的支管，寄希望于能找到一个更高、更隐蔽的观察点，或者……一个意想不到的出口。
爬行仿佛没有尽头。黑暗、狭窄、窒息。只有他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壁的沙沙声陪伴。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微弱的光线，以及……某种规律的、低沉的机械运行声？
他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尽管这加快也慢得可怜），向光源处爬去。
光源来自另一个栅格出风口。这个出风口的位置比他之前遇到的都要高，视角也更好。他小心翼翼地凑近栅格，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挑高的大型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主车间。但此刻，车间中央却被清理出一片区域，布置得如同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数个监控屏幕悬挂着，显示着仓库内外各个角落的画面，其中几个屏幕正锁定在西区那个备用电源室门口，可以看到武装人员正在集结。
而就在这片指挥区域旁边，一个用防雨布半遮半掩的角落里，赫然停放着一辆经过改装的、车窗玻璃深色的黑色厢式车。车的后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复杂的电子设备和通讯仪器。
是那辆一直跟踪他的车！“方舟”的移动指挥节点！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这里是他们的指挥中心，那么……
他的目光急速扫视，很快，在指挥屏幕前，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西装笔挺的身影——老刀。他正背对着陈默的方向，抱着双臂，冷静地观看着屏幕上的动态。
而在老刀侧前方不远处，两名武装人员正押着一个人，让她跪在地上。
是霞姐！
她头发散乱，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显然经历过短暂而激烈的反抗并被制服。她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但她的脊梁依旧挺直，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地盯着老刀的背影片刻，然后缓缓移开，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
陈默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管道壁上，只留下一只眼睛透过栅格的缝隙观察。
“我很好奇，霞女士。”老刀没有回头，声音透过空旷的车间传来，带着回音，清晰可闻，“或者说，我该称呼你……‘夜莺’？”
这个代号让霞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老刀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掌控一切的淡漠表情：“老爷子麾下最出色的信息掮客和潜伏者，三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任务失败而销声匿迹。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回来，还把目标对准了老爷子的金库。”
陈默在管道中听得心头巨震！霞姐……竟然是“老爷子”以前的人？她的目标是金库里的“加密器”？那她接近自己，合作，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自己吸引火力，帮她达成目的？
一股被愚弄、被利用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霞姐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识破的惊慌，反而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老刀，你还是这么喜欢翻旧账。我为老爷子卖过命，不代表我一辈子都是他的狗。那个加密器里有什么，你我都清楚。那不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属于谁不重要。”老刀语气平淡，“重要的是，它现在在老爷子手里。而你，试图偷走它，还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他目光扫过屏幕上的陈默（虽然此刻陈默不在监控范围内），意思不言而喻。
“麻烦？”霞姐嗤笑一声，“你们不就是想利用陈默这条疯狗，把水搅浑，顺便引出像我这样对加密器有想法的人，然后一网打尽吗？现在你得逞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老刀不置可否，走到霞姐面前，微微俯身：“把你知道的，关于加密器的所有信息，以及你背后的联络人说出来。或许，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呸！”霞姐直接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向他。
老刀敏捷地侧头避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他直起身，对旁边的武装人员挥了挥手：“带下去，撬开她的嘴。”
“是！”两名武装人员粗暴地将霞姐从地上拽起来。
就在这时，霞姐在被拖走的瞬间，目光似乎无意地、极其快速地向上瞥了一眼，正好扫过陈默藏身的那个通风口！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但陈默却分明感觉到，那一眼深处，似乎传递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信息——是警告？是求助？还是……别的什么？
陈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霞姐被押着走向车间侧面的一个小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车间里暂时只剩下老刀和几名操作监控设备的人员。
陈默趴在管道里，浑身冰冷。霞姐的身份和目的暴露了，她自己也被俘，生死未卜。而他，像一只掉入蛛网的老鼠，虽然暂时躲在阴影里，但随时可能被发现、被碾死。
阿鬼下落不明。
霞姐身陷囹圄。
他自己重伤濒死，困于绝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彻底。
他还能做什么？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看着指缝间那片依旧闪着寒光的美工刀片。这微不足道的武器，在这绝境中，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悲壮。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他意识逐渐被黑暗吞噬的边缘，下方指挥中心里，一个一直监控着外部画面的操作员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刀爷！外围三点钟方向发现不明车辆接近！速度很快！不像我们的人！”
老刀猛地转头，看向那块屏幕，眉头微微皱起。
陈默那即将熄灭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拽回了一丝清明。
不明车辆？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