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陈默背对着镜子,扭曲着身体,艰难地用右手给后背那道火辣辣的伤口上药、包扎。动作笨拙而缓慢,每一次伸展都牵扯着左肩的旧伤,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
镜子里映出他半片后背,新添的刀口斜贯在旧日弹孔与手术疤痕之间,皮肉外翻,渗着血珠。像一幅残酷的地图,标记着他这几个月来的颠沛与死斗。
处理完伤口,他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剧烈地喘息。与那名诡异清除者的短暂交手,消耗了他大半精力。对方那非人的柔韧性和毫无痛感的战斗方式,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这不是普通的“清道夫”,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改造的杀戮工具。
“老爷子”的残余势力,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也更疯狂。
他拿起那枚黄铜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复端详。冰凉的金属触感无法带来丝毫慰藉,反而更像一种无声的催促。
必须更快。在下一波、可能更可怕的追杀到来之前,找到突破口。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经过层层加密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他与“渡鸦”单向联系的渠道,也是他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窗口。
登录暗网,避开所有常规搜索引擎,他输入了几个从“老鼠”那里听来的关键词——“城东居民区 幻影”、“码头区 移动货物”。
大量的、杂乱无章的信息涌现出来。大多是无稽之谈的都市传说,或是精神紧张者的臆想。但在这些噪音之中,几条被刻意压低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发帖人自称是城东某老小区的住户,详细描述了自己连续几晚在小区废弃的自行车棚附近,看到穿着几十年前款式衣服的人影走动,甚至能听到模糊的戏曲声,但走近却空无一物。帖子下面有零星几个回复,有人嘲笑,但也有人隐晦地表示在别处有过类似经历。
另一条关于码头区的信息更简短,只说某个废弃的3号仓库,夜班保安在监控里看到堆放的木箱自行移动排列成奇怪的图案,但白天检查一切正常,被认为是系统故障,但发帖人信誓旦旦说亲眼见过墙上未干的油漆如同活物般流动。
陈默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记录下载,存入一个隔离的虚拟系统。直觉告诉他,这些并非巧合。它们分散在城市不同角落,症状各异,但核心都指向了同一种东西——对现实稳定性的干扰。
是“伪影”碎片在活跃?还是……“源点”的影响正在通过这些“薄弱点”渗透出来?
他需要亲自去确认。
首选目标是城东那个老小区。相比码头区,居民区的环境更复杂,也更容易隐藏。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乌云蔽月。
陈默换上一身深色的运动服,将必要的工具和那枚黄铜钥匙贴身藏好,再次融入了夜色。他避开主干道的监控,利用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小巷,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目标区域。
那是一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小区,红砖墙斑驳,楼道狭窄昏暗,多数居民已经搬走,等待拆迁,只有零星几户窗口还亮着灯,显得格外荒凉。
根据帖子描述的位置,他找到了那个位于小区最深处的、早已废弃的自行车棚。棚顶半塌,铁架锈蚀,里面堆满了各种破烂家具和垃圾,散发着霉味。
他隐藏在一栋废弃楼房的阴影里,耐心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区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户发出的呜咽。寒冷和伤口的不适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以为那只是又一个谣传时——
异变陡生。
自行车棚前方的空地上,空气仿佛水面般荡漾起来,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紧接着,几个模糊的、穿着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像是七八十年代)衣着的透明人影,凭空浮现出来!他们像是在散步,交谈,动作缓慢而重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如同一段被按了静音和循环播放的古老胶片。
陈默屏住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是时空残留的影像?还是……某种程度上的“现实回响”?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黄铜钥匙。
就在这一刻,钥匙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清晰无比!
与此同时,那些透明的人影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影像剧烈地闪烁、扭曲了一下,随即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嗤啦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空地上只剩下荒草和废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钥匙的温热,是真实的!
陈默心中巨震。这钥匙……不仅仅能打开“源点”之门,它还能感应到这些现实扭曲的“节点”?!
就在他沉浸在发现新线索的震惊中时,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危机感,毫无预兆地从身后袭来!
他想也不想,向前猛地扑倒!
“咻!”
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深深嵌入前方的砖墙!
有狙击手!
他刚才全神贯注于前方的异象,竟然没有察觉到被人摸到了如此近的距离!
他贴着地面,利用废弃的楼房和杂物作为掩体,疯狂向小区外逃窜!身后,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精准地打在他移动的轨迹上,逼得他狼狈不堪。
对方只有一个人,但枪法极准,而且对他的移动预判非常可怕!
是那个诡异的清除者同伙?还是……新的敌人?
陈默不敢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出了老小区,一头扎进外面更加复杂、黑暗的街巷之中。
身后的追击者似乎对这片区域同样熟悉,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在一个十字路口,陈默猛地拐进一条堆满垃圾桶的死胡同。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军刺已然在手。
脚步声在巷口停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 blocking 了唯一的出口。他手里握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稳稳地指向陈默所在的阴影。
月光短暂地穿透云层,照亮了来人的脸。
不是那个眼神空洞的清除者。
而是一张陈默从未见过,却带着某种铁血气质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反应不错,残废能躲过我三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经沙场的磨损感,“你就是陈默?那个搅得天翻地覆的‘观测者候选’?”
陈默心中凛然。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而且,称呼他为“候选”?
“你是谁?”陈默嘶哑地问,全身肌肉紧绷,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反击机会。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向前逼近一步,枪口没有丝毫晃动。“把你从苗圃带走的东西交出来。那不是你该碰的。”
为了日记和钥匙而来!
陈默眼神一冷,正欲拼死一搏。
突然,男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巷子另一端!
与此同时,陈默也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但速度极快的脚步声,正从那个方向包抄过来!气息阴冷,与之前那名清除者如出一辙!
不止一个追猎者!
中年男人骂了句脏话,似乎权衡了一下,迅速做出决断。他收回枪,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小心‘伪影’……和拿着‘钥匙’的人。”
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翻过旁边一道高墙,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在他消失的下一秒,两道瘦削迅捷的身影如同猎犬般冲入了死胡同,正是那种眼神空洞的清除者!他们看也没看陈默,径直朝着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陈默靠在墙上,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奔跑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绷带。
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而追猎他的,似乎已不止一方势力。
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是谁?他警告的“拿着‘钥匙’的人”又是指什么?
夜色更深,谜团,也如同这化不开的黑暗,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