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空气粘稠得几乎凝固,唯有那催命般的“滴答”声,如同冰锥,一下下凿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墙壁上那幽绿色的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3:59:23… 03:59:22…
段子昊半跪在那复杂的脏弹装置前,额角沁出的冷汗沿着紧绷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最终“嗒”的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手中紧握着的蜻蜓琥珀玉坠,此刻是这绝望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与希望。
那温润而奇异的光芒,精准地投射在墙壁上,将装置的内部电路结构图清晰地勾勒出来,线条繁复,宛如一张通往地狱的请柬。
“不能再快了……”段子昊的声音因极度专注而沙哑,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图纸,“杜楚容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她利用我们带来的高纯度铀矿石样本,结合这个时代她所能找到的某种未知催化物质,构建了一个简易却有效的核裂变连锁反应核心。”
他伸手指向图纸中心那个被重点标注、结构狰狞的区域:“看这里,能量的汇聚点。一旦临界状态达成,放射性尘埃会通过预设的气动管道,借由长安地下的通风系统,覆盖整个皇宫,乃至部分城区。”
吴佑楠蹲在他身旁,给他力量,让他迅速抓住了关键:“任何设计都有其弱点。她的弱点在哪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在绝境中寻求破绽的锐利。
“就在这里!”段子昊的手指猛地移向反应堆外围的一个容器结构,“她追求极致的能量输出,却忽略了这个时代金属冶炼技术的极限!这个核心反应容器,她使用了多种唐代合金,纯度不够,内部存在微观的晶格缺陷和不均匀性。在持续的高能中子轰击下,这些缺陷就是阿喀琉斯之踵!”
林浩天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环顾这间坚不可摧的石室,焦躁地道:“道理我明白,可我们被锁在这铜墙铁壁里,就算知道它的弱点,又拿什么去攻击?赤手空拳吗?”
一时间,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滴答声仿佛更响了,像死神的脚步声在逼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欣妍忽然轻“啊”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那是和硕公主临别时赠予的银铃,铃身古朴,刻着繁复的缠枝花纹,在玉坠的微光下泛着柔和的银辉。
“子昊,”她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你说材料的纯度……声音的共振……这个,可以吗?我记得你说过,唐代银器为了增加硬度,通常会掺入少量铜或其他杂质,其固有的振动频率与现代高纯金属截然不同。”
段子昊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他几乎是抢过那枚银铃,仔细感受其重量和质地,脑中飞速计算:“纯度不足……杂质……特定频率……对了!对了!欣妍,你是个天才!”
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这个容器材料的共振频率,恰好可能落在某个特定范围内!如果我们能精准地激发这个频率,就能在容器壁的缺陷处产生应力集中,像用音叉震碎玻璃杯一样,让它自行破裂!一旦破裂,内部的高放射性物质会泄漏到杜楚容设计的、本用于屏蔽辐射的铅铍隔离层中,反应就会因中子逃逸而中止!”
“理论可行!”马云飞教授抚掌,尽管脸色苍白,但学术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古代银器的声学特性数据匮乏,但这正是杜楚容计算之外的最大变量!我们可以尝试!”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而且比之前更加炽烈!
时间不等人!五人立刻分工协作,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
段子昊以蜻蜓琥珀玉坠光芒映照的图纸为参照,利用自己超越时代的物理知识,结合对银铃材质的估算,心算着那可能力挽狂澜的“致命频率”。
他的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演算。
蒋欣妍和林浩天则负责调试银铃。
林浩天凭借习武之人的精准控制,用手指、甚至找来一小截断裂的金属条,轻轻刮擦、敲击铃壁,试图激发出不同的音调。
蒋欣妍则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她那受过良好教育、对音律颇为敏感的耳朵,努力分辨着每一个细微的音高变化,并与段子昊不断报出的估算频率进行比对。“再高一点……不,稍微低沉些……对!接近了!就是这个声音!”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尖细。
吴佑楠和马云飞则趴在图纸前,如同战前参谋,寻找着声波传递的最佳路径和介入点。
吴佑楠指出:“装置并非完全密封,这里有细微的散热孔道,声波可以由此侵入!”
马云飞补充:“必须考虑声波在密闭空间内的叠加和反射,我们需要构建一个复合声场,确保能量能聚焦于容器弱点!”
密室内,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响与冰冷无情的倒计滴答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极其怪诞而紧张的生命交响曲。
就在段子昊即将计算出最终频率,众人心弦绷到最紧的刹那——
“砰!咚!哐啷!”
一阵沉重而杂乱的挖掘、敲击声,毫无预兆地从密室顶部传来!石屑簌簌落下。
“什么人?!”林浩天瞬间反应,将蒋欣妍护在身后,吴佑楠也立刻闪到门侧,摆出防御姿态。是杜楚容去而复返,还是她的同党?
“段先生!吴队!你们在下面吗?”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女声穿透石板缝隙传来。
是房吉儿!
紧接着是虞世涛那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嗓音:“坚持住!我们找到你们了!”
还有另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动作快!撬开它!”
“是李靖将军!”马云飞惊喜道。
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很快,一块厚重的石板被数名精壮士兵用铁钎和绳索奋力撬开,一个明亮的洞口出现在头顶。
火把的光晕驱散了密室的大部分黑暗,也照亮了房吉儿、虞世涛以及那位戎装挺拔、面色凝重的李靖将军的脸。
“快上来!”房吉儿放下绳索,急切地喊道。
“来不及细说了!”段子昊仰头,语速极快,“杜楚容在皇宫某处埋设了足以毁灭长安的邪物,倒计时只剩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刚刚找到了破解之法!”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共振破坏原理。李靖将军闻言,虎目精光一闪,毫不拖泥带水:“既然如此,尔等速速随我入宫,指明方位,本将调遣禁军,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找出摧毁!”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绝处逢生,准备依次攀爬绳索离开时,异变再生!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传来,整个密室为之剧烈一震!紧接着,是机括转动、巨石落下的轰鸣!烟尘从通道口汹涌而入。
一名负责探查的士兵连滚爬回,灰头土脸地汇报:“将军!不好了!出口通道被一道落下的千斤闸完全封死!机关复杂,一时半刻绝难开启!”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杜楚容果然还有后手!她不仅将他们引入陷阱,更切断了他们及时赶赴皇宫的最后可能!
段子昊猛地看向墙壁上的倒计时——01:58:07!
时间,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而他们,依旧被困在这绝地之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每一个人。房吉儿带来的喜悦尚未散去,便被这更深的绝境击得粉碎。
段子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目光扫过刚刚为了制造共振而收集起来的几枚银铃(房吉儿和虞世涛身上竟也佩戴着类似饰物),又看向头顶新开的洞口,以及洞口外那虽然依旧被限制,但相对密室已然开阔许多的空间。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来不及去皇宫了!”段子昊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只能在这里,进行远程破坏!”
“远程?”李靖将军浓眉紧蹙,“此距皇宫甚远,如何远程?”
“靠声波!”段子昊的眼神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单一银铃的能量和指向性不够。但如果……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个洞口,制造一个定向的、复合的、强度足够的共振声波阵列!就像……就像一道无形的能量束,瞄准皇宫方向发射!”
这个想法太过超前,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
“需要怎么做?”吴佑楠第一个反应过来,无条件支持战友的决定。
“集合所有银器!李将军,麻烦您立刻派人寻找任何能发声的金属器皿,铜盆、铁片、刀剑皆可!但银器优先!”段子昊迅速下令,“佑楠,世涛,帮我计算角度和阵列排列!欣妍,吉儿,负责调试所有发声体至统一频率!林兄,马教授,协助将军的人手布置!”
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和守护长安的信念,让所有人抛弃了隔阂与疑虑。
在李靖将军的威严指令下,士兵们迅速行动,将随身携带的金属物品,甚至铠甲上的叶片、兵器的护手都贡献出来。房吉儿和虞世涛也解下了自己所有的银质佩饰。
很快,在段子昊的指挥下,一个简陋却蕴含惊人智慧的共振阵列在洞口下方搭建起来。不同大小、材质的银器和金属片被按照特定的几何序列排列、悬挂、固定。
段子昊根据脑海中的声学原理和长安城的大致布局,不断调整着每一片金属的角度和相对位置。
蒋欣妍、房吉儿和几名手指灵活的宫女(随李靖前来),则用最小的敲击工具,小心翼翼地按照段子昊最终确定的那个“致命频率”,逐一调试着每一件银器,确保它们在被激发时,能发出高度协同的音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倒计时已然进入最后半小时。密室内外的空气紧张得仿佛一点即燃。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段子昊身上。
段子昊站在阵列中心,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勇气和希望都吸入肺中。他举起手,然后猛地挥下——
“就是现在!同时敲击!”
“叮——————!!!”
十数名被挑选出来的精壮士兵,在同一时刻,用特制的木槌,敲击在排列好的银器和金属片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阵奇特的、低沉的、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汇聚而成!
这声音仿佛拥有生命,在段子昊设计的阵列引导下,形成一道无形的束流,从洞口奔腾而出,划过昏暗的天空,直指皇宫方向!
声音持续着,如同持续不断的能量冲击。
一秒……两秒……十秒……
密室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段子昊手中的辐射探测器,屏幕上的数字剧烈地跳动着,却始终没有出现决定性的下降。
林浩天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蒋欣妍和房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李靖将军的眉头锁成了川字,吴佑楠和虞世涛的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难道……失败了吗?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吞噬人心的前一刻——
“嗡……轰!!”
一阵极其轻微,但确实存在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某种巨大的结构正在内部崩塌。
紧接着,远方,从皇宫的方向,隐隐传来一声闷雷般的低沉轰鸣!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感!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子昊手中的辐射探测器,屏幕上那代表极端危险的猩红色数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开始断崖式地暴跌!几秒钟内,就从骇人的高位,骤降至接近环境本底的水平!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辐射水平急剧下降!反应中止了!”段子昊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巨大的喜悦和脱力感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蒋欣妍喜极而泣,与房吉儿紧紧相拥。林浩天猛地一挥拳,狠狠砸在墙壁上,宣泄着内心的激动。
吴佑楠和虞世涛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马云飞教授老泪纵横,喃喃道:“苍天有眼,文明得保啊……”
李靖将军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科学原理,但那探测器上数字的变化和远方传来的异动,以及众人狂喜的表情,让他明白危机已然解除。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毅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密室内外,瞬间被巨大的欢呼和庆幸所淹没。
然而,这喜悦的泡沫,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残破的传令兵,被两名士兵搀扶着,踉跄地从刚刚勉强打通一部分的通道冲了进来,他扑倒在李靖将军面前,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惊恐:
“报——!将军!大事不好!杜楚容那妖妇,挟持了魏王李泰,突破玄武门守军,往西城方向去了!同一时间,边境八百里加急!西域联军先锋骑兵五千,已突破陇山防线,昼夜兼程,直逼长安!兵锋距此已不足三百里!”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欢呼和笑容。
杜楚容,她还有后手!个人的疯狂毁灭计划被阻止,她立刻启动了更庞大、更危险的军事阴谋!她挟持皇子,里应外合,引外敌入侵!
刚刚解除的核威胁,瞬间被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阴影所取代。长安,这座伟大的城市,在刚刚逃过一劫之后,再次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局势,依然危急,甚至……更加凶险!
段子昊抹去额头的汗水,眼中的疲惫被新的决然所取代。
他看向身边的伙伴,看向李靖将军,沉声道:“将军,杜楚容和西域联军,必须阻止!我们,还需要继续战斗!”
李靖将军重重点头,虎目之中,杀伐之气凛冽如刀:“传我将令!全城戒备!点齐兵马,随我——迎敌!”
新的风暴,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