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聂渊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黎明前的黑暗。同屋的闻人被细微的动静惊醒,揉了揉眼睛,见聂渊已穿戴整齐,索性也坐了起来。
“渊哥,起这么早?”
“嗯,睡不着,想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打点野物。”聂渊压低声音。
闻人打了个哈欠:“成,我跟你一块儿。”
两人简单洗漱,推开院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借着微熹的晨光,只见以萧钱钱为首,容砚、姚明谦,还有萧家几乎所有在家的半大小子都出动了,个个精神抖擞,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
闻人乐了,扬声打招呼:“哟,大钱,你们这是要去端了哪个山头?这么大阵仗?”
钱钱回头,晨光中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她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闻人哥,打劫我一个人就够了,哪用得上我这么多哥哥们阵仗?”
姚明谦抢着说:“闻人哥,聂渊哥,你们别上山了,跟我们一起去河里捞鱼吧!钱钱说今天肯定大丰收!”
闻人一听来了劲,拉着聂渊:“走,渊哥,凑热闹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村边的河滩。钱钱从她那个看似普通的小背包里掏出几个小纸包,给每人分了一份气味独特的鱼食。
“喏,找个水深草多的地方撒下去,等着就行。”钱钱自己却没拿鱼竿,反而指挥起来,“都别傻站着钓鱼了!把竿子收起来,拿抄网!快!鱼食下水一分钟就准备动手!听我的,快点!”
萧家的哥哥们对钱钱的话几乎是令行禁止,立刻扔下鱼竿,纷纷拿起带来的抄网、箩筐,挽起裤腿,屏息凝神地盯着河面。
容砚和姚明谦率先喊了起来:“来了!鱼来了!好多!好大!”只见他们面前的河水仿佛沸腾了一般,无数肥硕的鱼影攒动,争抢着那诱饵。
“快抓!”不知谁喊了一声,河滩上瞬间炸开了锅。
萧家的少年们欢呼着,手忙脚乱地开始捞鱼。水花四溅,银鳞闪烁。下了水的奋力抄捞,站在岸上的则忙着将扑腾的肥鱼扔进筐里,配合默契,场面热火朝天。
闻人和聂渊看得目瞪口呆。
“这鱼……自投罗网得有点邪门啊?”聂渊低声道。
闻人回过神,赶紧推他:“别愣着了渊哥!快!咱们这边也来了!”他们没带抄网,但聂渊身手极其利落,看准时机,大手快如闪电,一抓一个准,徒手就能擒住滑溜的大鱼。闻人则在岸边负责接应,把鱼塞进临时找来的麻袋里。
钱钱一看这丰收景象,也兴奋地踢掉鞋子,卷起裤腿,抄起一个大抄网就跳进了水里。她动作灵巧得像尾鱼,专挑个头最大的下手,一网下去从不落空。八伯家的萧远本来也想下水,却被钱钱抢了先,只好无奈地充当她的“后勤”,负责把她捞上来的鱼运到岸上的大筐里。
“大钱!筐快满啦!没地方放了!”一个萧家哥哥喊道,声音里满是喜悦的焦急。
钱钱头也不抬,手上不停:“把外套脱了!裤腿扎起来!还能装!”
十几个半大孩子,直忙活到日头升高,河滩上摆满了装鱼的筐子和扑腾的鱼,粗粗一看,竟有几百斤之多。孩子们累瘫在岸边,看着战利品,脸上都挂着满足又疲惫的笑容,身上脸上溅满了泥水,一个个狼狈不堪,却笑得无比畅快。
萧家哥哥们互相帮着,把分到的鱼抬回家。钱钱、容砚、姚明谦则和闻人、聂渊一起,抬着沉甸甸的鱼获往牛棚那边的土坯房走去。
老人们看着这几个简直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孩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这是下河摸鱼还是下河打滚去了?”卫奶奶赶紧拿来毛巾。
钱钱他们把鱼“哗啦”一下倒在院子空地上,几十条大鱼还在活蹦乱跳,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爷爷奶奶,这些鱼还得麻烦你们处理一下。”钱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我挑二十条就行,剩下的都放这儿。”
闻奶奶看着这么多鱼,眼睛都亮了:“放心,交给我们!奶奶做的腌鱼可是一绝,保证给你们收拾得妥妥帖帖!腌好了给你送过去!”
钱钱摆摆手:“不用送,闻奶奶。我留这二十条,是想一半做成腊鱼,一半做成鱼罐头,给我那两个在部队的哥哥寄去,让他们也尝尝荤腥。我们想吃随时还能弄,不够我再来拿就是了。”
“行,听你的。”闻奶奶笑着应下,转头吩咐,“闻人,去把昨天那只鸡剁了。小渊,帮奶奶杀四条大鱼,挑肥的!”
“好嘞!”闻人应声而去。
聂渊也挽起袖子:“闻奶奶,我来帮您。”
三位爷爷看着这满地的鱼,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也闲不住,忙着找盆找桶,先把还活着的鱼养起来,再听老伴们安排。
中午,钱钱、容砚、姚明谦换了干净衣服,又溜溜达达地过来了。院子里已然飘荡起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聂奶奶用陶罐煨着鸡汤,汤色清澈,热气腾腾,香味醇厚:“天冷,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闻奶奶那边更是大显身手。一条大鱼洗净切块,裹了薄薄的面糊,入油锅炸得外酥里嫩,金黄诱人,放在一旁预备着做干烧或者爆炒。另一条更大的鱼则直接用大铁锅酱焖,周围贴上金黄的玉米面饼子,锅里还咕嘟咕嘟地炖着宽粉和厚切的大豆腐,饼子下半截吸饱了浓郁的鱼汤,上半截烤得焦香。
第三条鱼被闻奶奶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架在临时搭起的火堆上慢慢烤制,不时刷上一层油,烤得鱼皮焦脆、鱼肉滋滋冒油时,撒上碾碎的花生、辣椒末、花椒粉和盐,复合的辛香被火一激,霸道地飘散开来,勾得人馋虫大动。
聂渊一边帮着烧火,一边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他从未见过鱼还有这么多花样做法。
第四条鱼,闻奶奶展示了精湛的刀工,将鱼肉片得薄厚均匀。大锅烧水,加入姜片,先烫熟了豆芽和嫩白菜垫底,然后迅速将鱼片汆熟,捞出铺在菜上。接着,她另起油锅,爆香了干辣椒、蒜末、花椒,泼在铺满辣椒粉的鱼片上,“刺啦”一声,滚油瞬间激发出冲鼻的焦香麻辣味,一道简易版却香气扑鼻的水煮鱼就做好了。
钱钱吸着鼻子跑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哇!前段时间太忙,都没好好尝尝奶奶们的手艺!原来你们都是宝藏奶奶啊!个个身怀绝技!”
她这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卫奶奶也没闲着,炒了一盘翠绿的青菜,一盘油光锃亮的酱焖茄子。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四道鱼香四溢的大菜,两道清爽的素菜,一罐热腾腾的鸡汤,还有一圈沾满了鱼汤、底部焦脆的贴饼子。五个小辈吃得头也抬不起来,狼吞虎咽。老人们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脸上都露出了欣慰满足的笑容。
……
下午,钱钱准时来到沈昭珩暂住的小院进行第五次针灸。
沈昭珩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唇上那抹不祥的绀紫色已然褪尽,虽然依旧清瘦,但眉宇间那股沉沉的死气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恢复的生机。
“恢复得不错。”钱钱起出银针,“但记住,这一个月是关键,绝对不能劳累,不能受风寒。饮食还是要清淡,鱼虾发物、大补的东西一概不能碰。”她瞥了一眼沈昭珩略显寡淡的脸色,知道这几日他过得颇为“清心寡欲”。
沈昭珩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忽然开口道:“明天,大志有批货要出给我。”
钱钱收拾药包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
“一万斤粗粮,一万斤细粮,二十箱苹果,二十箱桔子,三十头肥猪,一百只活鸡。”沈昭珩报出一串数字,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明天天气不错,“交易地点在县城黄兴路路头那座空房子里。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钱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随即恢复如常,她点点头:“好。明天你多穿点,围严实些,千万别着凉。”
“嗯。”沈昭珩应了一声,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