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卢卡斯像一道被黑夜浸染过的影子,在潮湿而泥泞的林地间穿行。
风雪早已停歇,但被雨水洗刷过的森林,空气里满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泥土、断裂的树枝和腐烂的落叶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属于寂灭后的味道。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狂奔了多久。
狼人强大的血脉让他几乎不知疲倦,但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焦躁,却像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在他的胸腔里反复灼烧。
那个该死的猎魔人。
那个该死的“圣光教会”。
一想到那个银发的女孩可能正在独自面对这一切,他体内的血液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一种原始而暴虐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终于,在穿过最后一片茂密,如同鬼影般的冷杉林后,他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那座古堡,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巅之上,像一具被岁月啃噬得只剩下骸骨的巨兽,沉默地,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腐朽的死气。
比直播里看到的,要破败一百倍。
那不是一个家。
那是一座坟墓。
属于凡尔赛家族的,最后的坟墓。
莱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些在路上准备了千百遍,充满了质问与怀疑的话语,在看到这幅景象的瞬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没有从那扇早已坍塌过半的正门进入。
狼人的本能让他选择了一条更隐蔽的路线。
他绕到城堡的侧翼,那里的空气中,除了雨水和泥土的味道,还混杂着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鼻腔感到刺痛的味道。
圣水。
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血液的铁锈味。
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找到了一个因为年代久远而合页松脱的侧门,门板歪斜地靠在墙上,留下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缕烟,悄无声息地,挤进了那道缝隙。
城堡的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狼藉。
主大厅里,到处都是倾倒的家具和不知名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让人呛鼻的灰尘味。
他的目光,瞬间就被大厅中央那堆扭曲的残骸给吸引了。
那是一盏吊灯。
一盏由黑铁和破碎水晶组成,丑陋的钢铁怪物尸体。
以吊灯的落点为中心,坚硬的石质地板上,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纹。
莱恩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这里发生过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属于靴底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从大厅深处的一条走廊里传了出来。
莱恩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如同拉满的弓弦,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属于顶级捕食者的,绝对的戒备状态。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薇薇安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大脑,还被那两道几乎同时响起的警报,搅成了一锅粥。
GApI,两小时后到。
莱恩·卢卡斯,两分钟内就到。
这操蛋的世界,连给她写一份应急预案的时间都不留。
她那颗属于社畜的心,在破防的边缘疯狂试探。
她甚至没想好,待会儿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形核弹”,第一句话是该说“你好”,还是该直接跪下喊“大佬饶命”。
她听到了大厅里传来的那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异响。
是风声吗?
还是哪块松动的石头又掉下来了?
她怀着一丝警惕,从书房那条黑暗的走廊,走进了主大厅。
然后,她看到了他。
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大厅的阴影里。
他就那么站着,却仿佛将整个大厅所有的光线和空间,都吸了过去。
高大,挺拔,像一柄出鞘的,浸染过无尽风雪的古老战刀。
他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深色旅行装,身上还带着一股属于森林和雨水的,潮湿的气息。
月光从破碎的穹顶倾泻而下,刚好落在他那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如同月色般的银灰色短发上。
薇薇安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她脑海中,那个不断爆闪,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红色光点,与眼前这个沉默,仿佛从神话中走出的身影,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暗夜之子。
莱恩·卢卡斯。
他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满地的狼藉,隔着那堆扭曲的吊灯残骸,也隔着,长达数百年的,血海深仇。
莱恩看着她。
看着眼前这个,比直播里那个虚张声势的女王,要瘦弱得多,苍白得多的女孩。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陈旧长裙,虽然干净,却掩盖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
城堡里没有暖炉,她瘦削的肩膀上还披着一块充当披肩的破旧毛毯。
她的脸上没有了那种营业式,恰到好处的悲伤,只剩下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真实的疲惫。
但她的那双红色的眼睛,却像两团在废墟之上,固执地燃烧着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倔强,警惕,还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莱恩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吊灯残骸。
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一路上的焦躁与不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准备了一路的,那些关于日记的,关于历史的,关于家族仇恨的质问,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幅真实,充满了冲击力的画面,撞击得支离破碎。
所有的话,都像被冻住了一样,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