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一会儿，姜小糖心里始终惦记着父母，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他们那桌瞟去。
桌子已经空了。
他们竟然走了。
姜小糖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不会是发现她在这里跟大力哥他们吃饭了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她心里一紧，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正在跟赵德柱碰杯，笑得像个二百斤孩子的王大力，然后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了一旁。
“喂，妈，我……”
她显然想编个理由解释。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预想中劈头盖脸的质问，反而是林慧一贯温和，却又带着几分匆忙的声音。
“小糖啊，刚才你爸学校的系主任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有个紧急的学术会议要开，我跟你爸得马上赶回去，就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们先走了。”
“你给我们买的那些，我们都吃完了，味道还行，账也结过了，你要是还想吃，就再买点。”
“我微信上给你转了2000块钱，应该够你打车跟吃饭的了。别玩太晚，吃完后早点回家，到家了给妈发个微信报平安。”
“好。”
挂掉电话后，姜小糖站在原地，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欺骗她的爸爸妈妈。
……
聚会结束时，已经快十点。
赵德柱要回家照顾发烧的女儿，张小北被他爸一个电话叫回去喝第二场，苏晴和陈默他们也各自散了。
王大力跟姜小糖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轻轻回响。
王大力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手心里全是汗。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
他想，不能再装下去了。
他不是什么总监，他只是个送外卖的。
他不能再骗她了。
过了好长时间，王大力才像是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沙哑。
“糖妹子……不，小糖。”
他深吸一口气，一双眼睛在夜色里，前所未有的认真。
“跟你在一起，我……我真的很开心。我知道，这话……可能不该我跟你说，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得说。”
看到他这副严肃到近乎悲壮的样子，姜小糖的心不由得狠狠揪了起来。
尤其是，他对她的称呼也变了。
她知道，他肯定要说什么了。
他要说，他们不合适。
是啊，怎么会合适呢？
他是身居高位，动辄谈着几千万大项目的“王总监”，前途无量。
而她呢？
只是一个刚从律所灰溜溜辞职，连下一份工作在哪都不知道，靠着包月工位混日子的小律师。
她甚至还要欺骗自己的父母，才能跟他出来吃一顿饭。
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不行，不能哭。
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
她没等王大力把话说完，就抢着笑着说道：
“我知道啦，大力哥。”
“谢谢你今天的照顾，我也玩得很开心！”
“从明天起，我也要好好投入工作中了，毕竟收容所的工位费每天还好几十块钱呢，可不能浪费了！”
“咱们明天见，大力哥！”
说完，她就像逃跑一样，胡乱地朝王大力挥了挥手，几乎是小跑着向前冲去。
王大力愣愣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果然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喜欢他这个，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连去西餐厅都能点辣椒炒牛排的土鳖呢。
她喜欢的肯定是那种有钱有势的总监。
“王大力，你就是个臭送外卖的。”
“现在梦该醒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透，捏得快要爆浆的照片。
他暗恋了这么多年的女孩，他从来不敢表白。
甚至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
现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了第二个让他心动的女孩，他终于鼓起勇气，想有所行动。
可现实，还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没车没房。
卡里那四十万，听起来很多，可在这座城市里，又能做什么呢？
买个厕所都不够。
他又怎么能给糖妹子那样好的女孩，她想要的生活呢？
王大力啊王大力。
你从小就笨，脑子一根筋，你为什么不听爸妈的话，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吃人的大城市来打拼呢？
留在老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像山一样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他靠在路灯杆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第一个给王斯葱打去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王斯葱意气风发的声音，背景里还有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葱少……出来喝酒不？”
“喝酒？”王斯葱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他妈的，大力你脑子瓦特了？不是跟你说了吗？本少在魔都洽谈一个上亿的业务！”
“想喝也行，你现在打个飞的过来找我！我让这帮孙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兄弟！”
王大力默默挂了电话。
第二个，他打给了陈默。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通，传来陈默哭丧着脸的声音。
“大力哥……我的亲哥……饶了我吧，我脑子现在还迷迷糊糊呢。”
“我稿子还没写完呢，再不把稿子发给费总，他估计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把我天灵盖拧下来当烟灰缸用。”
第三个，张成功。
电话那头，张成功的声音压得极低，跟做贼似的。
“兄弟啊，我老婆刚才才龙颜大悦，恩准我进家门了。”
“我现在去找你，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你看这样行吗？我先看看我老婆啥意思，我要是从她家出来的早，我就去陪你喝。不过我估计……可能性不大。”
王大力又在通讯录里，从上到下翻了一遍。
赵德柱的女儿发烧了，肯定走不开。
张小北说要回去跟他爸喝第二场，估计这会儿已经喝趴下了。
林总……
王大力看着“林总”两个字，犹豫了半天。
还是放弃了。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通讯录最底下的一个名字上。
老汉儿。
他盯着那个备注看了足足一分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按下了拨号键。
“爸，我……我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