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影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她的灵魂仿佛出窍，飘到了天花板上，正低头俯瞰着办公室里这荒诞绝伦的一幕。
一个，是即将执掌六百亿现金，向整个华夏娱乐圈发起总攻的新晋cEo。
另一个，是被她奉若神明，一念可决胜千里之外的神秘存在。
而此时此刻。
这两个人，正头挨着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研究着如何在外卖平台上，省下三块五块的配送费。
苏清影的脑海中，无数画面如幻灯片般急速闪过。
华影董事长王建国，在楼下吹了一夜冷风的狼狈与凄惨。
那个神秘男人在电话里，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的“一百个亿”，以及后续追加的“五百亿”。
还有她自己，一脚踹开前公司大门，将辞职报告甩在胖子股东脸上的决绝与骄傲。
外面，是战火纷飞，是资本的血腥绞杀，是整个行业的剧烈动荡。
而在这里。
在风暴的最中心。
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眉飞色舞地向她传授着经验。
“你看，最关键的一步来了，投诉！”
林宇的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将苏清影飘远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千万不要在线上跟机器人客服浪费时间，那都是程序设定好的，只会跟你车轱辘话来回说。”
“要直接找人工，打电话！而且必须理直气壮！”
“你要让他感觉到，他今天不给你解决问题，他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他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你要把你的诉求，包装成维护所有消费者的正当权益，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千千万万被他们欺骗的用户！”
“记住，姿态一定要高！逻辑一定要清晰！法律条文能背两条最好，唬人！”
林宇说完，抬起头，用一种“你学会了吗”的眼神，满怀期待地看着苏清影。
苏清影的意识，彻底停摆。
她终于想起了闺蜜李曼在电话里，对她说过的话。
“清影，相信我，那是一个你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他，也远不是你能揣测的存在。”
当时她以为，李曼说的是林宇的背景、财力、手腕。
现在她懂了。
李曼说的，是这个。
是这种完全超脱于正常人逻辑之外的……行为模式。
苏清影用力地呼吸，再呼吸。
她感觉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下一秒就会因为大脑缺氧而彻底昏厥。
她望着林宇那双清澈、真诚，充满了求知欲和分享欲的眼睛。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
也许，是自己错了。
是自己太浅薄了。
自己总想用凡人的逻辑，去揣度神的行为准则。
就像一只蚂蚁，永远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要用一个叫“放大镜”的东西，去聚焦太阳的光。
在蚂蚁看来，那可能是神罚，是末日。
但对人类来说，可能只是因为……好玩。
或者，是在进行某种更高维度的科学实验。
对。
实验。
林总一定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我！
他不是在教我怎么点外卖。
他是在教我，如何看透规则，利用规则，甚至……创造规则！
一个连两块六毛钱的规则漏洞都不会放过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百亿、千亿的资本博弈中，出现任何纰漏？
细节！
魔鬼在细节里！
这才是他真正想告诉我的！
想通了这一点，苏清影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重新开始滚烫地流动。
她看着林宇，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震惊和荒诞，而是多了一丝……大彻大悟后的崇拜。
“林总……”
她开口了，声音因为激动，还有些微的颤抖。
“我……我明白了。”
“哦？你明白什么了？”林宇很高兴，孺子可教也。
苏清影挺直了腰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学霸回答老师提问时的神圣光芒。
“您是在教我，无论多大的资本运作，都不能忽视最基础的成本控制和规则利用！”
“您是在告诉我，我们面对的任何一个平台，任何一个对手，他们的规则体系都必然存在漏洞。而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些漏洞，并将其转化为我们的利润增长点！”
“每一次与平台的博弈，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规则，哪怕它只值两块六毛钱，因为无数个两块六毛钱，最终会汇聚成颠覆市场的洪流！”
“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精神！一种将成本控制和规则利用，刻进骨子里的企业文化！”
苏清影越说越激动，她感觉自己抓住了林总思想的精髓。
她觉得自己，悟了！
她用一种等待着被夸奖的眼神，灼灼地看着林宇。
林宇听完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表情凝固了。
他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他看着苏清影，脸上的表情，从欣慰，到疑惑，再到茫然。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林宇才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困惑。
“那个……小苏啊。”
“在！林总！”苏清影立刻应道。
“你……是不是平时小说看多了？”
苏清影：“啊？”
“想那么多干嘛？”林宇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就是单纯地觉得。”
“能用3块4买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花6块钱呢？”
“微信群里，几分钱的红包，都能让大家抢的不亦乐乎，最后还会说一声谢谢老板。那可是2块6啊！”
“省钱，不丢人。”
“让本该属于自己的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那才叫傻。”
说完，他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那番关于企业文化和商业法则的宏大叙事，又兴奋地把手机凑了过去。
“来来来，别扯那些没用的了。”
“刚才那个客服赔了我78块，这可是一笔巨款！”
“咱们合计合计，这78块钱，怎么花，才能撬动一个更大的优惠，把它变成178块！”
“我跟你说，我刚发现一个新平台，新人注册就送满100减50的券……”
苏清影：“……”
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又切换回“省钱大师”模式的男人。
感觉自己刚刚才勉强搭建起来的世界观。
“咔嚓”一声。
又碎了。
碎得比刚才还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