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并未远遁千里,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金剑门刚刚经历过“传承失窃”事件,必定会加强内部排查并对周边区域进行严密搜索,此时贸然远行,反而容易撞在枪口上。
他反其道而行,凭借着【永寂之墟】对自身气息的完美隐匿和对灵力波动的极致收敛,如同滴水入海,悄然潜回了金剑门势力范围内,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那片刚刚被金丹长老用万剑诀洗礼过的、依旧弥漫着稀薄毒瘴与死寂之气的沼泽深处。
他在沼泽底部,寻了一处被轰击出的、又被新淤积的泥沙半掩埋的洞穴,简单布置了几个隔绝和预警的小型禁制后,便开始了闭关。
当务之急,是疗伤,并彻底消化《太乙分光剑诀》的传承。
洞穴内昏暗无光,只有张平平稳的呼吸声。他服下几枚疗伤丹药,药力化开,滋养着受创的经脉和内腑。同时,他的心神完全沉入识海,那篇金光璀璨的剑诀传承如同星辰般悬浮着。
《太乙分光剑诀》,其核心奥义在于“分光化影,一剑生万法”。讲究的是将自身剑意、灵力乃至神识,修炼到极致精纯、凝练如一的地步,而后一念分化,演化万千剑光,每一道剑光皆可虚实转换,蕴含不同变化,聚则可开山断岳,分则可如丝如缕,无孔不入。练至大成,一剑出,便是万剑相随,分化无穷,堪称剑道中的绝顶攻伐之术。
这正合张平之意。他本就需要一门强力的攻伐手段来弥补【永寂之墟】偏重防御与湮灭的不足。此剑诀攻伐无双,且直指金丹大道,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并未立刻转修,而是以自身深厚的底蕴和悟性,汲取着剑诀的精义,将其与自身对力量的理解相互印证、融合。【永寂之墟】的本质极高,足以包容乃至统御这等层次的剑诀。
时间在寂静的潜修中缓缓流逝。
外界,金剑门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剑冢传承被动,贼子疑似在金丹长老手下尸骨无存,但传承是否外泄却无法确定。宗门内部戒严,大量弟子被派出,在周边水域岛屿进行拉网式搜查,风声鹤唳。甚至与玄龟岛的冲突都因此暂缓了几分。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搜寻的目标,就藏在眼皮子底下那片被视为死地的沼泽之中。
一月之后。
沼泽底部的洞穴内,张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无数细碎的金色剑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深邃。他的伤势早已痊愈,气息愈发沉凝内敛。对《太乙分光剑诀》的领悟已然入门,虽未正式转修,但其运力法门、剑意精粹已融入自身体系。
“是时候了。”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和那层无形的、阻碍他更进一步的壁垒,“此地虽险,但经过之前清扫,反而成了灯下黑,灵气虽紊乱,却正适合掩盖结丹时的异象。”
凝结金丹,是修仙路上的一道巨大分水岭。需要将自身液态的灵力极致压缩、凝练,与神魂、道基融合,最终在丹田内凝聚成一枚固态的、蕴含自身大道种子的“金丹”。过程凶险无比,一旦失败,轻则道基受损,修为倒退,重则灵力暴走,身死道消。
张平对此早有准备。他心性坚韧,道基更是扎实得远超同阶,更有【永寂之墟】这等底牌护持道心,抵御心魔。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辅助结丹的灵物——数枚晶莹剔透、蕴含着庞大精纯灵力的“凝晶丹”,以及几块上品灵石。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提升至巅峰。
“开始!”
心中默念,张平运转功法,丹田内浩瀚如海的液态灵力开始疯狂旋转、压缩!同时,他的神识也高度集中,引导着灵力与自身道基、神魂进行深层次的交融。
轰!
体内仿佛有惊雷炸响!庞大的灵力在压缩过程中爆发出恐怖的能量,冲击着经脉、丹田!张平身体微微颤抖,体表浮现出淡淡的金光,那是灵力实质化的表现。
结丹的过程,是对修士根基、意志、悟性的全面考验。无数精纯的灵力被强行挤压,向着丹田中心那一点汇聚,一个微小的、散发着璀璨光芒的固态核心开始缓缓形成——金丹雏形!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外界干扰,而是源于他自身!
当他全力运转功法,凝聚金丹,心神与天地交感最深之时,一直沉寂于他灵魂深处的【永寂之墟】核心,那枚代表着“终结”与“归墟”的符文,竟自行微微震动起来!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湮灭万物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开始与他正在凝聚的、充满生机与锋芒的《太乙分光剑诀》金丹雏形产生冲突!
剑诀金丹,追求的是极致的锋锐、分化与生机勃发!而永寂之力,代表的却是终极的沉寂、归一无生!
这两种截然相反、甚至可称对立的道韵,此刻在他的丹田内,因为结丹这融合自身一切的过程,首次产生了剧烈的、本质上的碰撞与排斥!
张平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丹田内,那刚刚成型的金丹雏形剧烈震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一边是璀璨夺目、欲破开一切的剑光,一边是深沉黑暗、欲吞噬所有的寂灭!两者互不相容,仿佛要将他的丹田作为战场,彻底撕裂!
“糟了!道韵冲突!”
张平心头一沉,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最大危机!【永寂之墟】的层次太高,而《太乙分光剑诀》亦是顶尖攻伐之术,两者皆蕴含大道真意,此刻在他结丹的关口,竟形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若无法调和,别说结丹失败,恐怕立刻就会道基崩毁,爆体而亡!
危急关头,张平的意志被激发到极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神沉入那冲突的核心。
毁灭?还是新生?终结?还是开辟?
不!
他的道,岂是简单的非此即彼?
“寂灭并非终点,亦是新生的起点!剑锋所向,亦可斩破虚妄,得见永恒之寂!”
福至心灵般,一段明悟涌上心头。他不再试图强行压制或分离这两种力量,而是以自身无比坚定的意志为核心,引导着那狂暴的剑意与深沉的寂灭之力,进行一种危险的、玄妙的……融合!
以永寂为根基,容纳太乙分光之锋芒!
以太乙分光为表象,内蕴永寂之真意!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且凶险的过程,他的丹田仿佛在被无数次撕裂又重组。神识承受着两种大道真意的冲刷,几近崩溃。
但他撑住了!
在那璀璨与黑暗交织的中心,那枚布满裂痕的金丹雏形,并未破碎,反而在两种力量的极致冲突与后续的强行融合下,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
原本纯粹金色的金丹,颜色逐渐变得深邃,呈现出一种暗金的色泽,表面不再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玄奥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一半如同流动的剑光,一半如同沉寂的漩涡,两者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平衡。
当最后一丝灵力与道韵融入其中——
嗡!!!
一声大道玄音仿佛自他体内响起,又似来自无尽虚空!
暗金色的金丹猛地一震,彻底稳固下来!体积虽小,却沉重如山岳,内里蕴含着恐怖至极的力量,既有太乙分光的无匹锋芒,又有永寂之墟的深沉死寂!两种截然不同的道韵,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达成了暂时的、脆弱的统一!
金丹,成!
一股远超筑基期的磅礴威压自他体内轰然爆发,却又被沼泽和禁制层层削弱、掩盖。他体内的灵力总量与精纯度,发生了质的飞跃!
张平睁开双眼,眼中左眼似有金色剑影分化万千,右眼却如无尽深渊吞噬一切,片刻后,异象才缓缓收敛,归于平静。
他感受着丹田内那枚独一无二的暗金色金丹,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片冰凉的清明。
金丹初成,道途却更加凶险。这枚融合了两种对立道韵的金丹,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他已踏出了这关键一步。
张平长身而起,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他挥手撤去禁制,目光穿透浑浊的泥水,望向沼泽之外。
“是时候离开了。”
金剑门,乃至整个千湖境,对他而言,已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隐藏的险地。
猎人,已然披上了新的伪装,拥有了更锋利的爪牙。接下来的狩猎,将会在更广阔的天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