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按剑而起,忽然甩袖向王棣一揖:“将军且回土地庙暂歇,容我上山整肃部曲、料理辎重,再携人马俱来。”言罢转身走向战马,湿漉漉的披风在身后扬起半轮弧光,恰似展开一面无声的战旗。
他足尖点地翻身上鞍,座下白马通灵,竟在雨中踏碎水花时人立而起,长嘶声震得庙前古槐簌簌落英。马蹄踏碎水镜时,竟惊破满池星斗——原是马蹬上“报国”二字嵌着赤金,被雨水洗去泥渍,此刻正泛着灼人的光。那白马四蹄生烟,驮着他挺直如铁铸的脊背闯入雨幕,披风下摆如怒龙摆尾,惊起寒鸦三两只,扑棱棱掠过庙檐时,尾羽上的水珠正巧滴在王棣眉心,凉得他心头一颤。
杨再兴骑白马踏碎积水而去,挺直的脊背如铁铸的战神,披风下摆拍打在马臀上,惊起两三只避雨的寒鸦。王棣望着那道身影渐入云雾深处,忽觉方才激战的喧嚣都化作了胸腔里的热流——此人枪术如神,心性如铁,日后必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转身踏入庙门时,雨丝忽然变得轻柔,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轻响。王棣靴底碾过碎石,惊起几只檐下避雨的麻雀,它们扑棱棱飞向灰蓝色的天空,尾羽上的水珠正巧落在供桌上的烛火旁,腾起一小团青白的雾气。他摸了摸腰间杨再兴所赠的宝剑,只觉那剑贴着皮肉处已泛起暖意,恰似新结的兄弟情谊,正在这风雨飘摇中,渐渐煨成一团驱寒的火
土地庙檐角的铜铃还在轻晃,李恩希听见马蹄声渐歇,忙撩起裙摆趋至庙门。只见王棣披着半湿的披风立在檐下,烛火晃了晃,将王棣的影子投在墙壁“风调雨顺”的褪色横批上,像幅被岁月浸软的古画。甲胄上的泥点已被雨水洇开,却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喜色。
“可是伤着了?”李恩希趋至近前,眼尖地看见他护腕处划破道口子,血珠混着雨水将护腕染成暗红,却比供桌上的朱砂笔还要鲜艳。
王棣却笑着摇头,发梢水珠坠落时正巧跌进烛火,“嗤”地一声腾起小团水雾:“不妨事,杨兄弟答应归降,少时便带人马前来。”
李恩希与庄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震颤——那杨再兴本应...怎的今日...她们穿越至此已许久,原以为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洪流奔涌,却不想今日竟亲手拨动了关键棋子,造成了蝴蝶效应。庄菲望着供桌上摇曳的烛火,烛泪在青瓷盘中凝成珊瑚状,忽然想起史书上杨再兴战死小商河的结局,喉间便有些发紧。
“许是天道容人改命。”李恩希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落在冰凉的石板上,却惊起了梁间一只沉睡的燕子,“且看这乱世,究竟是按图索骥的旧棋,还是...咱们亲手落子的新局。”庄菲闻言抬头,正看见王棣伸手拨弄烛芯,火星子溅在他掌心,他却似不觉烫,只望着庙外渐霁的天色,嘴角扬起笑——那笑容里有未褪的硝烟,亦有初燃的希望。
檐角最后一滴雨珠坠落,正巧砸在王棣脚边的箭镞上,“当”地一声轻响,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飞向天际。李恩希忽然摸到袖中皱巴巴的高铁票,票面“2024年10月3日”的字样已被雨水洇开,却在此刻的烛影里,渐渐淡成了一缕宋时的烟。李恩希忽然想起现代博物馆里那柄锈迹斑斑的宋剑,剑身上的血槽里还嵌着泥土——此刻王棣腰间的剑却崭新如朝露,剑穗轻晃间,竟似摇碎了半盏烛火。
天际漏下一线残阳,恰被雨丝劈成金箔。杨再兴勒马立于山寨前,望着谷中攒动的人影,忽然将手重重挥下。数十个火把破空而出,坠进堆满干草的粮仓,腾起的火舌瞬间咬住雨幕,噼啪声中,竟将漫天雨丝烧出个通红的窟窿。
“烧尽旧巢!”他按剑而立,披风被火风压得猎猎作响,眼底映着跳动的火芒,“从今往后,我等唯有为国效力,再无绿林山头!”话音未落,东侧木寨轰然倒塌,燃烧的横梁砸进溪流,溅起的水花竟成金红色,恰似撒了满谷的碎金。他身后三百儿郎皆按刀肃立,甲胄在火光中泛起暗红,如同一排生铁浇铸的门神,正将过往的草莽气息,尽数烤进这场雨火交融的涅盘里。
大火裹着浓烟冲上云霄,连雨中的飞鸟都惊得改道,翅膀掠过火光时,竟似蘸了朱砂的笔,在灰蓝色天幕上划出潦草的惊叹号。杨再兴望着那冲天烈焰,忽觉肩头一轻——数月前被官军追剿时中箭的旧伤,此刻竟在热气里酥酥发痒,像是有新芽要从骨缝里钻出来。他反手解下山寨的杏黄旗,就着火苗掷入溪中,黄旗在水面打了个旋,“替天行道”四字被火灼得蜷曲,渐渐沉进卵石堆里,化作一滩模糊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