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燃尽的火堆旁,右手虎口裂开,血顺着剑柄流下。她没松手,也没看天色。偏院那扇小门上的门环有新刮痕,昨晚提水桶的人走错了路线。她记住了那个名字。
她抬手招来一名影线队员。“封锁东侧偏院,任何人不得进出。调取三日内所有轮岗记录,尤其是御膳房和通信房的杂役名单。”那人点头离开。
艾琳脱下染血外甲,只穿轻胄,快步走向议事厅。莱昂已在门口等候,见她到来,低声说:“守卫死了七个,伤十一个。影线两人牺牲。俘虏全部关押地窖,未审讯。外围禁军还在宫门外,编号核对已完成七成。”
艾琳点头,推门进入。
议事厅内烛火未熄,墙上挂着王国全境地图。长桌中央摆着半片木签,斜纹朝内。这是从叛徒袖口翻出的标记。
片刻后,一位老臣走入。灰白须发,身披旧式深袍。他不施礼,也不寒暄,直接走到桌前,拿起木签与影线密报并排摆放。
“这标记,”他说,“十年前出现在北境废弃驿站的墙缝里。当时有三具尸体,都带着这种木片。不是本地人做的。”
艾琳盯着他。“你是柯林?”
“是。”
“先王贬你十年,如今为何回来?”
“因为今晚的事,不是偶然。”柯林声音平稳,“三名侍从能同时被策反,还掌握密语传递方式,说明有人早就在宫里埋了线。他们等的是一个时机——比如新政触动某些利益,比如商队来朝引发混乱。”
艾琳沉默。她在地图上找到东库、通信房、御膳房的位置,又标出昨夜火起的三处地窖。
“他们想烧掉什么?”她问。
“不是东西,是时间。”柯林指着鼓声响起的子时三刻,“这个时间点,守夜换岗刚过一刻,巡查最松。他们要制造混乱,让你无法准确下令。只要拖到寅时,残敌就能逃出宫墙。”
莱昂开口:“但我们抓住了通信房的叛徒,也控制了闸门。”
“可还有人逃了。”艾琳看向窗外,“木签标记出现两次,一次在影线报告,一次在尸体身上。这不是巧合。背后有人指挥。”
柯林点头。“我建议立即做三件事:第一,彻查近三个月出入宫门的所有工匠、杂役、送菜车夫;第二,重启边境哨所的情报网,尤其是北境那几个废弃驿站;第三,不要只守宫中,得主动找他们。”
“怎么找?”
“放风。”柯林说,“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查内部,其实把精锐派出去。谁最想你死,谁就会动。”
艾琳看着地图良久。她的手指划过内陆路线,停在一条通往西岭的小道上。
“我们一直防着敌人进来。”她说,“但从没想过,去他们那里。”
她转身面对两人。“我要一支小队,不超过十人。必须信得过,没有亲属在京,过往履历干净。任务不是杀人,也不是抓人。是要潜入敌方联络点,烧掉他们的指令文书,截走他们的信使,最好能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莱昂皱眉。“万一暴露?”
“那就死。”艾琳说得平静,“但不能连累其他人。行动全程不许用宫中暗号,不用影线频道,所有联络靠死信箱。每人只知下一个接头点,不知全局。”
柯林看着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她走到案前,提起笔写下命令。墨迹未干,她盖上私印,递给莱昂。“你负责挑人。今晚之前把名单给我。每个人都要重新查一遍背景,特别是家里有没有人失踪、欠债、被商人收买。”
莱昂接过纸张。“如果他们已经撤回据点呢?”
“那就逼他们出来。”艾琳说,“我会让市集传出消息——说宫中发现了叛党名单,正按名字抓人。他们会慌。一慌就会联系背后的人。我们就在路上等着。”
柯林缓缓坐下。“你还得设一个情报站。把影线、市井耳目、边境哨探的信息全汇到一处。每天三次,直接送到你桌上。不能等出了事才反应。”
艾琳点头。“就设在偏殿西侧的旧书阁。原属苏嬷嬷管,现在没人敢去。正好清净。”
“我去整理。”柯林起身,“顺便调出十年前北境驿站的卷宗。如果真是同一伙人,档案里会有痕迹。”
艾琳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对莱昂说:“你也去。查轮岗记录时,特别留意一个叫‘李承安’的名字。他和商队有关联,可能就是中间人。”
莱昂应声离去。
议事厅只剩艾琳一人。
她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圈出三个点:北境废弃驿站、西岭工坊区边缘、南港旧码头。这些都是新商道开通后冷下来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藏人的角落。
她又取出一份名单,是昨日提交的献礼臣民代表册。翻到某一页,停顿了一下。
那个修补陶罐的老人,曾提醒她小心身边人。后来他在市集消失,再没出现。他的手上有伤疤,指甲缝里有蓝灰粉末——那是西岭特有矿石的残留。
她合上册子,放在火盆旁。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女官捧着新的轮岗记录进来,放下后退下。艾琳翻开第一页,看到“陈三”“吴柳”“赵平”的名字已被划去。接着往下翻,在第三日新增名单中,一个名字引起注意:周满,原为东库杂役,三日前调至御膳房送菜组。
她记得这个名字。
昨夜提水桶走错路的,就是这个人。
艾琳提笔,在名字旁画了个圈。然后写下一道新令:即日起,所有送菜车必须由两名士兵押送,中途不得更换人员。凡经查实参与非法交接者,全家流放边疆。
她将令纸折好,放入铜匣。
这时,柯林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泛黄卷宗。
“找到了。”他说,“十年前,北境驿站发现的木签,上面刻的数字是‘七’。这次缴获的半片,背面也有半个数字——像是‘一’或‘七’的起笔。”
艾琳抬头。“你是说……还有六块?”
“也许更多。”柯林放下卷宗,“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年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一个月后暴病身亡。死前写了一封信,只有一句话:‘他们穿着平民衣服,但走路像兵。’”
艾琳站起身。
“那就说明,这些人受过训练。不是盗匪,不是流民,是军队出身。”
她走到窗前。天已微亮,宫道上有清扫的杂役走过。其中一人提着水桶,路线笔直,步伐稳定。
不像昨夜那个慌乱的身影。
她转身拿起斗篷披上,对柯林说:“你刚才说,他们像兵。”
“是。”
“那就去找那些不该存在却存在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