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宫墙间回荡完最后一响,艾琳的手指还停在笔杆上。她没有抬头,只是将刚写下的三条记录轻轻划掉一行,重新写下“黑石残片”四个字。
门外传来三下极轻的叩击,节奏如雨点落瓦。她放下笔,说进来。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粗布衣的人低头走进来,脚步很稳,但左臂垂着,袖口有暗红痕迹。他把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解开,露出一块黑色石头碎片,上面刻着环形裂纹。
艾琳盯着那符号看了两秒,伸手拿起。石面冰凉,边缘锋利,像是从大块上硬掰下来的。
“你去了灾区。”她说。
“是。我扮成画师,在第三村外围住了五天。村民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烧纸。夜里我潜进去,拍下了这个。”他从怀里取出一张薄绢,摊开。画面模糊,但能看出一群人跪在地缝前,手举火把,中间一人捧着类似石碑的东西。
艾琳把图和碎片并排放在一起。图案完全吻合。
“你受伤了。”
“昨夜回来时,有人追我。不是人,像一团黑雾贴地移动,速度快得不像活物。我扔了烟雾弹才脱身。”
艾琳没再问。她拉开抽屉,取出绷带和药粉,走到他身边,掀开衣袖。伤口不深,但边缘发紫。
她一句话没说,包扎完毕后,把那块黑石放进木匣,锁进案底暗格。
“你叫什么?”
“影七。”
“去休息。三个时辰后,我要你再走一趟。”
影七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艾琳从书架取下一本旧册,“把这个交给档案库的青鸾班,让他们比对三十年内的灾报,找所有出现过这种符号的地方。”
“是。”
门关上后,艾琳翻开灾害汇编。十七起异常事件被标出,分布呈弧形,起点在北境,终点指向王都西郊。她用红线连起来,和三天前谋士画的那条轨迹完全重叠。
她敲了三下桌面。书记官从侧门进来。
“传工造署老匠,半个时辰后到小书房见我。不要走正道,从东廊来。”
“是。”
人走后,艾琳起身走到舆图前。她用红笔在三个红点后加了一个实点,标注“疑似祭坛”。然后翻出旧矿道图纸,铺在桌上。
图纸残缺,西段被火烧过。她用湿布轻轻擦拭焦边,字迹慢慢浮现:“支道乙,通古祭所,禁入。”
她立刻提笔写令:调工造署三人,即刻修复完整图纸,不得外泄,违者按军法处置。
半个时辰后,老匠 arrive。他白发稀疏,手指粗糙,一进门就盯着那张夜摄图。
“这符号……我在哪见过。”他低声说。
“七年前南方密档里有记载。”艾琳说,“你查过矿道结构,有没有可能,这条支道现在还能通行?”
老匠摇头。“塌方三次,按理说早封死了。但我记得,当年收工时,有一队人专门往深处运石料,说是填井,可后来没人见过填完的报告。”
“谁下令的?”
“已故监工赵元。他死后,档案也烧了大半。”
艾琳记下名字。她拿出拓片,让老匠比对。
老匠手指抖了一下。“这不是标记……这是钥匙。他们用这种石片激活地脉节点。每放一块,土地就会裂一次。”
“你的意思是,三村的灾变,是人为启动的?”
“是。而且下一步,他们会去祭坛。那里才是主阵眼。”
艾琳沉默片刻,问:“如果他们成功,会发生什么?”
老匠抬头看她。“大地会裂开。不是一条缝,是整个断层。王都建在稳定岩层上,但如果祭坛被激活,震动会传导过来,城池可能塌陷。”
艾琳把所有东西摊在桌上:夜摄图、黑石碎片、灾害记录、矿道图纸、红线轨迹。
她站了很久。
然后她坐回案前,提笔写下第一道密令:调禁军三百精锐,编为“清尘营”,以河道疏浚名义集结于西岭工坊区,明日午时前完成整备。
第二道令:命影七携带伪造信件,送往邻国驿站,内容为“王都加强戒严,疑有疫病扩散”,务必让对方情报网收到。
写完,她合上令纸,用火漆封好。
天黑前,工造署送来修复后的图纸。支道清晰可见,直通西郊一处废弃祭坛,位置与红线终点一致。
同时,青鸾班交来汇总表:十七起灾变中,九起发生在王朝更替前后,六起与矿产开发有关,最近一起是七年前南方边境,正是“幽影之盟”覆灭之时。
艾琳把所有证据摆成一圈。
她终于确认: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天灾。是一个组织在系统性地重启某种仪式。他们的目标不是破坏村庄,而是打通地脉,摧毁王都根基。
她翻开“异象册”,在最后一页写下:
“‘幽影之盟’确存,主谋欲启地脉之门,毁我国基。调查已毕,反制即启。此战,不容退让。”
合上册子,她吹熄灯。
窗外风起,吹动檐角铜铃。
她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那本册子。
远处城楼打更声响起。
她的手指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