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武和零那边的惊心动魄不同,林默和肖雅在钟声敲响、浓雾席卷而来的瞬间,找到的避难所似乎要“温和”得多。
他们当时的位置靠近小镇广场的边缘,钟声如同丧钟般敲响时,肖雅凭借着她超凡的方向感和瞬间记忆,一把拉住有些被雾气中诡异声响干扰的林默,冲向广场侧面一栋看起来最为坚固、有着厚重橡木门和石砌外墙的三层建筑。
“这里!”肖雅的声音在浓雾和钟鸣的干扰下显得有些失真,但她的手坚定而有力。
林默没有犹豫,两人合力撞向那扇木门。门出乎意料地没有上锁,或者说,某种力量在他们靠近时悄然解除了门闩。他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反身迅速将门关上,并用旁边一根看起来像是门栓的粗重木棍将门牢牢抵住。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背靠着冰冷的内墙,大口喘息起来。门外是吞噬一切的浓白和令人不安的窸窣声,门内则是一片死寂和昏暗。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门廊,地面铺着磨损严重的深色地板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旧木头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但并不令人作呕,反而有种时光凝固的古旧感。
“都没事吧?”林默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肖雅。他的额头被雾气打湿,几缕黑发黏在皮肤上,眼神虽然疲惫,但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审视,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
“没事。”肖雅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她的马尾辫有些松散,但神情专注,已然进入了分析状态。她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同时低声道:“这栋房子……好像不太一样。”
林默也有同感。相比之前探索过的那些充斥着混乱、绝望和腐败气息的房屋,这栋房子虽然同样老旧,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完整感”和“秩序感”。没有东倒西歪的家具,没有胡乱涂抹的墙壁,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而非仓皇逃窜或被毁灭。
门廊通向一个宽敞的客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紧闭合,阻挡了绝大部分光线,只留下几缕极其微弱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斜斜地刺入昏暗,照亮了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尘埃。家具大多是深色实木,款式古朴,覆盖着白色的防尘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夜人。
“看起来像是……镇长的家?或者某个重要人物的住所。”肖雅观察着客厅的格局和那些虽然蒙尘但质地不错的家具,轻声推测。墙壁上挂着几个空荡荡的相框,里面的照片似乎被取走了,只留下浅色的印痕。
林默点了点头,他的“真言回响”在进入这栋房子后,那持续不断的、源于外界迷雾和低语的精神压迫感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另一种更隐晦、更沉重的“感觉”萦绕在心头。那不是直接的恶意,更像是一种深沉的悲伤和……未尽的执念。
“小心点,分头检查一楼,保持能听到彼此声音的距离。”林默从随身携带的战术背包侧袋抽出一根冷光棒,掰亮后,幽绿色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
肖雅也从自己的装备里拿出一个小巧但亮度更高的LEd手电,光束如同利剑,切割开浓重的昏暗。
两人一左一右,开始谨慎地探查。
客厅里没有太多有价值的发现。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但大多是关于农业、气象和本地历史的普通读物。抽屉里是一些早已失效的票据、锈蚀的文具。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显得极不正常。
林默检查了厨房,水龙头早已干涸,碗柜里放着干净的餐具,仿佛女主人刚刚洗完晾干。他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个小的盆栽,里面的植物早已枯萎成棕黑色的标本,但花盆却很干净。
另一边,肖雅发现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小房间。她用手电光扫过,里面有一张巨大的书桌,一把高背椅,以及靠墙摆放的几个文件柜。
“林默,来这里。”肖雅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林默立刻走了过去。书房的气氛比客厅更加凝重,空气似乎都更加粘稠。书桌上除了一盏旧台灯和一个笔筒,空无一物。但肖雅的手电光,正停留在书桌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带锁的小抽屉上。
锁是黄铜的,已经有些氧化发黑。
“需要钥匙?”林默皱眉。在这种地方找一把特定的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
肖雅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把锁和抽屉的缝隙。她从头发上取下一根细长的黑色发卡,将其掰直,然后屏住呼吸,将发卡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稳定,耳朵近乎贴在抽屉上,仔细聆听着内部机括传来的微小声响。
林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举着冷光棒为她照明。他知道肖雅拥有一些超出她年龄和外表印象的“实用技能”,这或许也是她能在多次危机中存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只有锁芯内部传来的、几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
大约过了一分钟,或许更久。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却清晰可闻的弹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肖雅轻轻吐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用手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几枚已经失去光泽的硬币,一支干涸的钢笔,还有——一本深蓝色硬皮、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书册。
肖雅将书册拿了出来,拂去表面的灰尘。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它更像是一本私人日记或工作笔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本日记,很可能就是解开这个迷雾小镇部分谜团的关键。
他们拿着日记,退到书桌旁,借着冷光棒和手电的光,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墨水笔书写的,刚开始还算工整清晰,带着一种小镇管理者特有的、一丝不苟的风格。
“星历记录(一种假设的本土纪年方式,或直接写日期,如:霜月3日):天气晴好。春播即将开始,与约翰逊家讨论了引水渠的修缮问题。一切如常。但愿今年的收成能好一些。”
开篇几页都是类似的、平淡琐碎的日常记录,关于小镇的管理、邻里纠纷、天气变化。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小镇镇长的普通生活。
然而,随着一页页翻下去,字迹开始逐渐变得潦草,间隔时间也变得不规律,内容也开始透露出不安。
“……记录:近日常有牲畜夜惊,原因不明。老哈里说他家的狗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吠叫了整个晚上。有些居民开始谈论‘不干净的东西’,需要安抚。”
“……记录:雾气。不合时令的浓雾开始出现,尤其在夜间。能见度极低。气象仪器无法解释其成因。有数起居民在雾中短暂‘迷失’方向的报告,声称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下令夜间加强巡逻。”
“……记录:巡逻队有人失踪了。只找到了他的帽子,就在镇中心广场。雾气……这雾气有问题!它好像在……变浓?今天镇议会争吵得很厉害,一部分人主张立刻撤离,但大多数人……”
字迹在这里变得尤为混乱,墨水洇开了一大片。
再往后翻,记录的频率更高,笔迹也越发狂乱,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它们来了!从雾里来!那些影子!它们看起来像人,但不是!不是!它们在模仿!模仿我们的样子,我们的声音!戴维斯……哦,天哪,戴维斯被他‘妻子’……那个东西……拖进了雾里!我们听到了他的惨叫!”
“教堂的钟声……只有教堂的钟声响起时,它们才会稍微退却!但钟声停歇,雾气就会再次淹没一切!我们必须坚守在教堂!那是唯一……唯一……”
“镜子!无意中发现的!汉克被那个像他儿子的东西追赶,撞碎了我家衣帽间的镜子,那东西……它接触到破碎的镜面,发出了尖叫!它害怕镜子!它们害怕镜子!”
看到这里,林默和肖雅的心脏都是猛地一跳!
模仿者害怕镜子!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一个可能决定生死的弱点!
他们强忍着激动,继续往下看。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已经扭曲得几乎难以辨认,仿佛是用尽最后力气刻划上去的。
“守不住了……教堂也守不住了……钟声的力量在减弱……雾的核心……在教堂……我看到了……那团旋转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就在教堂地窖……下面……它是一切的开端……也是……终点……”
“我的露西……我可怜的小露西……她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个……她在窗外看着我……用我女儿的脸……我必须……我必须去……”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行字被一道长长的、绝望的划痕抹去,仿佛笔尖被猛地甩开,或是书写者被强行拖走。
书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冷光棒发出的幽绿光芒和手电的冷白光束,在日记本和陈旧的书桌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林默缓缓合上日记本,指尖感受到硬皮封面冰凉的触感。他抬起头,看向肖雅,两人的脸色在光线下都显得异常严肃。
这本日记,印证了他们之前的许多猜测,也带来了新的、更沉重的信息。
第一,迷雾和模仿者并非凭空出现,有一个明确的“核心”,而这个核心,就在小镇的教堂地窖。想要终结这个副本,很可能必须直面并摧毁那个核心。
第二,模仿者并非无敌,它们有致命的弱点——镜子。这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关键的战术依据。
第三,教堂的钟声能暂时驱散或压制迷雾和模仿者,但这力量正在减弱。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第四,也是最为沉重的一点,这个小镇的悲剧是渐进发生的,曾经的人们努力抗争过,却最终失败,甚至目睹亲人被转化……日记最后流露出的绝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核心在教堂地窖。”肖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她特有的冷静分析,“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在下次钟声响起时,突破迷雾和模仿者的阻碍,进入教堂,找到地窖入口。”
林默点了点头,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结合日记信息和之前对小镇布局的观察,构思着行动路线和可能遇到的危险。
“镜子……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收集镜子,或者任何能清晰反光的物体。”林默补充道,“这可能是我们对抗模仿者最有效的武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本深蓝色的日记,仿佛能穿透封面,感受到书写者最后的痛苦与绝望。
“还有,小心那些‘像’我们同伴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零和秦武他们……希望他们也能平安,并且……没有遇到‘冒牌货’。”
一种对同伴的担忧,混杂着获取关键信息的凝重,以及面对最终挑战的决心,在这间昏暗的书房里弥漫开来。他们的发现指明了方向,但也预示着,更艰难、更危险的战斗,还在后面。而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