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佳太熟悉耿星汉以前的剧组了。
那种高压到令人窒息的氛围,耿星汉的要求,没人能听懂,更没人能满足。
于是他会变得暴躁,失望,继而陷入更深的沉默。
整个团队就像是在解答一道永远解不出的数学题。
可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
于是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最终,耿星汉只能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放低要求,交出一份谁也无法满意的答卷。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所有人的工作都有了清晰可见的靶心,那种无力的挫败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努力的激情。
程嘉佳的视线转向监视器后的耿星汉。
那个男人终于站了起来,眉宇间那份偏执和尖锐,此刻似乎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覆盖了。
真好啊。
就像蒙尘的明珠被温柔拂去尘埃,重新绽放出璀璨的光。
他那不被理解的内在世界,终于有了一座可以通往现实的桥。
星汉也在慢慢适应这个世界呢。
……
阿嚏!
李若荀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裹着被子,感觉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沉重又混沌。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憋气太久的后遗症,但当他勉强撑着身体想去喝口水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又重重地跌坐回床沿。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掌心传来一阵滚烫的触感。
李若荀呆住了。
坏了。
原来自己真是脆皮!
不对不对!
这绝对是正常生理反应!
任谁在深秋几度的水里这么来回折腾,泡完还要吹山风,不生病才叫不科学。
这跟身体素质差不搭边,纯属工伤!
他在心里为自己据理力争了一番,这才认命地接受了现实。
他躺回床上,用系统加速了一下恢复过程,得知大概明天晚上烧就能退下去。
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摸过手机,拨通了陈思月的电话。
“思月姐,我好像发烧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紧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
“你等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然后,李若荀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剧组的无微不至”。
众人涌向了他的房间,不大的民宿房间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李若荀还在想着,幸好剧组的拍摄进度一直很宽裕,他病这一天应该不至于耽误整体排期。
耿星汉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你别担心进度,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好好休息……是我错了,我当时一心只想着画面,我应该更关注你的状况的!”
程嘉佳站在门口,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哦吼,星汉居然还会说“我错了”?
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也走上前:
“小荀你安心休息,星汉说得对,身体是第一位的,我们把你的戏份往后调,最后都是一些小收尾了。”
陈思月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量完了体温:
“呜呜呜小荀,你真的记得不舒服会跟我们说,太好了……”
“果然昨天还是不应该一天拍那么久的水下戏的!我就该拦着耿导,怎么能让你来来回回折腾那么多次!”
她说着说着,心疼得几乎要掉下眼泪。
李若荀心里暗暗想着,这水下戏拍一次也就病一回,要是听陈思月的,分几次拍,那他岂不是得病上好几回?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他忍着昏沉的睡意,温声安慰起围在床边的一群人。
系统还是很可靠的。
第二天傍晚,那股盘踞在身体里的燥热和沉重感便悄然退去,李若荀只觉得浑身一轻,重新恢复了活力。
当他精神饱满地出现在片场时,又引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众人更加小心翼翼的关怀。
拍摄的日子在山中流水般淌过。
终于,在十月中旬,随着耿星汉通过扩音器喊出那句期待已久的“《山守》,全剧杀青”,整个山谷都被剧组爆发出的巨大欢呼声所淹没。
“杀青大吉!”
“好耶!”
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中,所有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心无旁骛地前进,这样纯粹的经历,对剧组里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极其少见且难忘的。
沐沐站在人群外围,眼圈红红的,心里空落落的。
杀青了,真好。
可是杀青了,她就不能像这几个月一样,每天都能看到那个温柔俊秀的身影了。
她偷偷抹掉不争气掉下来的眼泪,目光追随着那个被所有人包围在中心的少年。
好舍不得……
有的偶像,人设是精心营造的幻象,一旦走近,滤镜就会破碎,幻想就会坍塌。
但李若荀不是。
你一旦有幸能接近他一点点,反而会比之前更喜欢他十分。
看着那个被众人轮番熊抱的少年,沐沐终于鼓起勇气,也用力地挤了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
“小荀老师!!!杀青快乐!以后也不要忘了我啊!!!”
喧闹的人群中,李若荀听到了这声呼喊,露出了一个灿烂而温暖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
虽说《山守》杀青了,但后续的工作远未停止。
京市,耿星汉的个人工作室。
“星汉哥,我觉得这里的情绪太满了,满到溢出来,观众反而抓不住。会让观众产生情绪断流的感觉。”
李若荀看着半成品的片段,想了一下,说起自己的观感。
一旁的程嘉佳连忙暂停播放,探过头来:
“小荀说得对!”
李若荀挪动鼠标:
“这个特写应该保留。”
“我能理解星汉哥你想要的感觉,那种留白的朦胧美。”
“但是,我们是知道全部故事的创作者,而观众不清楚前因后果。如果全部都用这种隐喻和象征来表达,他们的理解成本就太高了。你觉得呢?”
程嘉佳接着猛猛点头:
“小荀说得对!”
“虽说咱们这文艺片也不指望赚什么钱,能保本就挺好的了,但也不能太过于曲高和寡。”
耿星汉艰难地点了点头,艺术性为了通俗性勉强让了一步。
幸好耿星汉工作室也在京市,李若荀有空的话便时不时过去他那儿。
在程嘉佳的协助下,帮他收敛一下那过于美丽但意识流的叙事,努力在不失其原有灵性的前提下,让故事能用更通俗化的方式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