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室内,唯有尘埃在从缝隙透入的、不断变幻的诡异天光中无声浮沉。
吴山清盘膝坐在靠近铁栅门的位置,双目微阖,折纸伞损毁,不仅令他失去了趁手的法器与护道之器,更多的是心态的巨大变化。
此刻感知范围不及全盛时期三成,且需耗费更多心神去过滤外界那无处不在的、狂暴混乱的能量背景噪音。
这些感知碎片混乱而庞杂,冲击着他千年修持的古井心境。
置身事外的漠然,以及一丝极淡的、对自身处境的清晰认知。
在这席卷全球的神灵战争中,他,与身边这几个挣扎求生的“变量”一样,不过是洪流边缘随时可能覆灭的微尘。
目光扫过角落。
赫妮瓦躺在那里,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胸口那暗蚀伤痕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污浊。他的“气”只能勉强延缓其恶化,无法根除。凯保格埃如同困兽,焦躁地守在旁边,眼中赤红与恐慌交织,偶尔瞥向昏迷的徐顺哲时,会闪过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危险的掠夺欲望。
而徐顺哲本人,则深陷于圣痕反噬与肉身创伤的双重痛苦中,意识模糊,唯有左臂那明灭不定的光芒,昭示着他与远方战场的可悲连接。
艾拉拉的气息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为了帮助徐顺哲,她显然付出了极大代价。
这个临时拼凑的、各怀心思的逃亡队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能再等。”吴山清心中默念。
凯保格埃的耐心即将耗尽,赫妮瓦的时间所剩无几,追兵随时可能循着蛛丝马迹找来。被动隐匿,终是死路。
他缓缓睁开眼,浅灰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映不出任何光亮。
“动身。”
“去哪?她这样怎么走?”
“离开这里,去到街上。”
“你疯了?!!外面的情况......”
“神战波及,秩序混乱,如今又有其他竞争者的人手介入,此乃唯一机会。”吴山清打断他,语气平淡却笃定。
“指路。”
“开什么玩笑?!!”
凯保格埃看着赫妮瓦愈发苍白的脸,转头看向吴山清那看不出情绪的脸。
“你是想让她生?还是苟延残喘地死?”
“你......好!跟我来!但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
吴山清并未理会他的狠话,只是小心地将赫妮瓦重新背起。
她的身体很轻,但那份生命的流逝感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感知中。
他又将一些残存的气流渡入徐顺哲体内,助他暂时清醒。
徐顺哲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嘴唇翕动,似乎想询问夏萌萌的情况。
“先行活命。”吴山清言简意赅,将他扶起,示意凯保格埃帮忙架住。
接下来的路途可谓是愈发艰难。
不仅需要躲避可能存在的各方势力,还要应对因神战余波而变得极不稳定的地下环境。
管道坍塌、能量乱流爆发、诡异的规则异常区域......层出不穷。
吴山清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感知一次次险之又险地带领众人避开致命危机。
他的“流云·引”和“点星·破”即便没有折纸伞加持,其精妙之处亦非此界寻常力量可比,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找到能量结构的薄弱点,引导、分化、或是瞬间击破,开辟出生路。
但消耗的能力也是巨大的。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渡给赫妮瓦和徐顺哲的气流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凯保格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复杂。
他原本对吴山清多有忌惮甚至敌意,但这一路行来,若非此人,他们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那种于绝境中展现出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智慧和手段,让他不得不心生一丝敬畏。
“到了......前面那个检修竖井下去,再穿过一条泄压通道,应该就是......”凯保格埃指着前方一个被锈蚀铁盖封住的洞口,声音带着解脱般的疲惫。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竖井的瞬间,异变再生!
嗡——!
一股强烈无比的空间波动猛地从上方传来!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能量对撞的轰鸣!整个地下结构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
“等等!上面......是教堂核心区方向!”凯保格埃骇然道。
通过徐顺哲左臂剧烈震颤的圣痕,吴山清瞬间捕捉到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并非遥远的“奥法斯之脐”,而是就在布达佩斯地面之上,教堂圣广场区域!
一道凝聚着炽白圣光、如同天使降临般的身影,与一道周身缠绕金黑光流、散发着哈迪尔冰冷意志的身影,正在半空中悍然对撞!
是圣焰十字的强者真身降临了?!他们竟直接选择了攻击哈迪尔在布达佩斯的核心根基!
而哈迪尔,他竟然也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回防?或者说,他的意志足以同时支撑“奥法斯之脐”的主战场和本土的防御?
两股庞大力量的碰撞,其冲击波直接撼动了地基!
“快!进竖井!”吴山清厉喝,一掌拍开锈蚀的铁盖,率先背负赫妮瓦跃下。
凯保格埃拖着徐顺哲紧随其后。
竖井并不深,下方是更加宽阔、但布满废弃管道和阀门的泄压通道。
然而,他们刚落地,头顶就传来了更大的坍塌声!
轰隆隆——!
上方通道彻底垮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金属结构将竖井入口完全掩埋!激起的烟尘弥漫了整个空间。
他们被彻底困住了,但也暂时隔绝了来自地面的直接冲击和可能的探测。
凯保格埃剧烈咳嗽着,摸索着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角落,将徐顺哲放下,随即扑到吴山清身边,查看赫妮瓦的情况。
赫妮瓦被刚才的震荡波及,气息更加微弱,嘴角溢出了一缕发黑的血液。
“赫妮瓦!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凯保格埃声音颤抖,徒劳地试图用自己混乱的暗蚀之力去稳定她的伤势,却反而引得那伤口黑气翻涌。
吴山清伸手搭在赫妮瓦腕脉,眉头微蹙。
她的心脉已如游丝,暗蚀深入骨髓,若非一丝极其顽强的求生意志吊着,早已香消玉殒。
他抬头,看向凯保格埃:“监测站,还有多远?确切位置。”
凯保格埃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喘着粗气,快速说道:“穿过这条泄压通道,尽头有一扇气压密封门,后面就是!但那门......很多年没开启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
“带路。”吴山清言简意赅,再次将赫妮瓦背起。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显示他已接近极限。
泄压通道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震落的零件和破损的管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臭氧的味道。
他们艰难前行,身后是死寂的黑暗,前方是渺茫的希望。
终于,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下,一扇巨大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圆形气压密封门出现在通道尽头。
凯保格埃冲上前,用力扳动门侧的转轮。转轮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纹丝不动。
“妈的!锈死了!”他疯狂地用力,甚至动用了暗蚀之力腐蚀锈迹,但收效甚微。
吴山清将赫妮瓦小心放下,走到门前。
他伸出手掌,贴在冰冷厚重的金属门上,神识仔细扫描其内部结构。
锁死机构因年久失修和刚才的震动,已经彻底卡死。
强行破坏,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导致整个结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