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尘风暴”过后，出租屋经历了林默长达数小时的艰苦奋战，才勉强恢复了能住人的状态。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许多角落和缝隙里还残留着那些被“仙术活化”后格外顽固的尘埃，需要日后慢慢清理。
云瑶自知理亏，整个清理过程都异常安静地待在小卧室里，没有出来添乱，甚至破天荒地没有对林默使用吸尘器的噪音表示不满（仙界认为噪音扰神）。
林默累得腰酸背痛，看着虽然大致干净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屋子，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发泄。对着一个打不得、骂了又未必听得懂、而且初衷（可能）是好的神仙，他能怎么办？
春节的气氛，因为这个插曲，变得更加沉闷了。
腊月二十九，按习俗要贴春联、福字，寓意祈福纳祥。林默看着空荡荡的门框，决定还是把这项仪式完成，也算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他从抽屉里翻出去年剩下的红纸和毛笔、墨汁——这是他大学时参加书法社团留下的装备，虽然水平一般，但写个春联还凑合。
他将红纸铺在刚刚擦干净的茶几上，研墨，润笔，准备写下“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这副常见的对联。
就在他凝神静气，准备落笔时，云瑶从小卧室里走了出来。她看到林默铺开红纸，手持毛笔的样子，仙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汝此乃……制作凡间符箓？”她走近问道。在她看来，用特定的材料（红纸、墨），以特定的方式（书写），承载特定的文字（祝福语），这与制作低阶的仙界符箓颇有相似之处。
林默手一抖，差点把墨滴在红纸上。“什么符箓！这是春联！过年贴在门上，图个吉利！”他没好气地解释。
“吉利？”云瑶若有所思。她看着那空白的红纸和漆黑的墨汁，总觉得过于朴素，缺乏“灵力”。既然是承载美好祝愿之物，岂能如此平凡？若是用仙界的“云霞锦”为纸，以“星辰砂”混“瑞兽血”为墨，书写上古祈福仙文，那效果定然非同凡响！
可惜，此处是凡间，材料有限。不过……在现有的材料上稍作“改良”，应该……无伤大雅吧？这次只是写字，不涉及活物，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一个“提升春联品质”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此等凡俗笔墨，恐难承载厚重福缘。”云瑶语气带着一丝仙家的挑剔，“不若由本仙执笔，以仙家文字书写，或可引动一丝微末天机，真正佑汝来年顺遂。”
林默一听，头皮瞬间发麻！仙家文字？！那玩意儿是人看的吗？！贴出去怕不是要被当成邪教符号或者外星文明遗迹！
“别！千万别！”林默赶紧护住自己的红纸和毛笔，“你就让我安安静静贴个正常的春联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云瑶见他反应如此激烈，蹙了蹙眉，但想到之前的种种“事故”，还是按捺住了强行出手的冲动。她退后一步，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观摩”，但眼神里那“尔等凡物不堪大用”的意味十分明显。
林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她的存在，手腕用力，开始书写。
他的书法水平确实一般，字迹只能说工整，谈不上什么风骨。当他写完上联“岁岁平安日”时，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云瑶在一旁看着，眉头越皱越紧。那字迹在她看来，结构松散，笔力孱弱，毫无灵气可言，如同稚子涂鸦。这样的字，贴在门上，真的能招来福气？她深表怀疑。
就在林默准备写下联时，云瑶终于忍不住了。她觉得不能再坐视绑定物使用如此“劣质”的祝福之物。
“此字……有碍观瞻，恐难达天听。”她冷不丁开口。
林默笔尖一颤，在红纸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墨点。他恼怒地抬起头：“你又想干什么？！”
“本仙助你‘润色’一番。”云瑶话音未落，指尖已悄然凝聚仙力，隔空点向那副写了一半的春联！
一道微不可查的金光闪过。
林默惊骇地看到，红纸上他刚刚写下的“岁岁平安日”五个字，墨迹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扭曲、变形！工整的楷书字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朝着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充满了古老和神秘气息的字体转变——笔画如同云纹流转，又似符文勾连，结构复杂而优美，隐隐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晕！
这……这就是仙家文字？！
林默目瞪口呆！
然而，变化并未停止！那股仙力似乎“润色”上了瘾，顺着未干的墨迹，自动向旁边的空白处蔓延，开始“书写”下联！只见笔走龙蛇（无形之笔），金光闪烁，一行同样复杂玄奥的仙文迅速成型！
不仅如此，仙力还蔓延到了旁边的空白红纸上，自动“写”出了一个巨大的、同样由仙文构成的“福”字！甚至，还有几个较小的、类似符咒边缘装饰的仙文，自动出现在春联和福字的四周！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
当金光散去，呈现在林默眼前的，不再是普通的红纸黑字春联，而是一副……仿佛从某个上古仙府遗迹中拓印下来的、散发着微弱金光和玄奥气息的“仙界符箓”！
字，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但那扑面而来的神秘感和压迫感，让他毫不怀疑这玩意儿绝非凡品！
“云！瑶！”林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你……你把它变成什么鬼画符了？！”
云瑶却对自己的“润色”成果十分满意。她欣赏着那副流光溢彩（在她看来）、道韵天生的仙文春联，点了点头：“此乃上古祈福仙文，意为‘仙福永享，大道同春’，比汝那凡俗对联，寓意更为深远。贴于门上，可辟邪祟，纳祥瑞。”
“我辟你个头的邪！”林默快哭了，“我贴这玩意儿在门上，邻居会报警的！物业会以为我搞封建迷信活动的！”
“凡人不识天机，乃是其自身福薄。”云瑶不以为然。
林默看着那副根本无法贴出去的“仙界春联”，欲哭无泪。他现在是贴也不是，不贴也不是。贴了，估计明天就能上社会新闻；不贴，难道大过年的让门框光着？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门铃响了。
林默心里一紧，不会是邻居看到什么异象了吧？他手忙脚乱地想将那副显眼的“仙界春联”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传来张磊咋咋呼呼的声音：“老默！开门！给你送温暖来了！”
林默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门。
张磊拎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口，正要说话，目光一下子就被茶几上那副金光隐隐、字符诡异的“春联”吸引住了。
“卧槽！”张磊吓了一跳，指着春联，“老默，你这……搞的什么高级货？这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哪个少数民族的文字？还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暗号？”
林默嘴角抽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云瑶在一旁，见有人“识货”（虽然理解有偏差），便淡淡开口：“此乃上古仙文，蕴含无上祝福。”
张磊看了看云瑶，又看了看那副怎么看怎么不像地球产物的春联，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凑到林默耳边，压低声音，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敬佩的语气说：
“老默……为了哄你家这位‘仙女妹妹’开心……你也真是拼了啊！这定制的春联，花了不少钱吧？不过这效果……确实牛逼！一看就很有……那个，‘仙气’！哥们儿服了！”
林默：“……” 他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终，那副“仙界春联”也没能贴出去。在林默的强烈要求（和差点以死相逼）下，云瑶才不情不愿地、用仙术将其上的仙文抹去，恢复了红纸的空白。然后林默赶紧重新买来印刷体的、最普通最常见的春联，老老实实地贴在了门上。
看着门上那毫无特色、但至少安全正常的“恭喜发财”“万事如意”，林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云瑶，则看着那副毫无灵气、在她看来如同废纸的凡间春联，又看了看被林默小心翼翼收起来的、已经失去光彩的空白红纸，仙眸之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的仙家祝福，在绑定物眼中，竟还不如这随处可见的凡俗之物？
凡间的“吉利”，难道就只是……看起来正常就行了吗？
她第一次对仙凡之间的认知差异，产生了如此清晰而无奈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