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俞浡就被项目经理按在了工位上。
“俞浡！我的小祖宗！”项目经理痛心疾首，“你跟甲方爸爸开什么屏呢？还‘像宋总的眼睛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心跳都快停了！”
俞浡熟练地打开绘图软件，脸上是毫无悔意的笑：“王哥，我这不是为了活跃气氛，拉近一下甲乙方之间冰冷的距离嘛。”
“拉近？我看你是想把我直接送走！”王经理捂着胸口，“那可是宋鹤眠！业内出了名的难搞，要求高，话少，还不爱笑！你……”
“他不爱笑啊？”俞浡歪着头，手指在数位板上随意划拉着，一个戴着银丝眼镜的q版小人雏形渐渐显现，“那多可惜。”
王经理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差点仰倒，丢下一句“下周分镜稿你给我拿出十二万分功力！搞砸了我们一起完蛋！”便拂袖而去。
俞浡脸上的笑容在王经理离开后淡了些，但眼底那簇火苗却没熄。
宋鹤眠记得他。
不仅记得，还会在无人的走廊里，用那种只有两人能懂的方式“报复”他。
这感觉……该死的刺激。
他点开微信，找到那个沉寂了多年的对话框。上一次消息还是四年前，他大一，在社团群里加了宋鹤眠的微信，鼓起勇气发了一句“学长好，我是宣传部的俞浡”，对方回了一个简洁的“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头像没变，是一片模糊的、像是透过飞机舷窗拍的云海。
俞浡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开始打字。
【Song 学长，我是俞浡，今天来开会那个动画公司的。（笑脸）】
发送。
石沉大海。
直到晚上十一点，俞浡洗完澡瘫在床上刷手机，才听到一声提示音。
【Song：嗯，有事？】
言简意赅，冷漠得像个AI。
俞浡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指翻飞。
【浡动人心：关于今天的创意，我又有了一些新的灵感，想跟学长探讨一下，不知道学长明天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可爱小猫探头.jpg）】
他发完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心脏却不争气地有点快。
几分钟后。
【Song：不必。工作事宜，请走正式邮件沟通。】
俞浡：“……”
很好，公事公办，界限分明。
但他俞浕是谁？是怕麻烦，但更怕无聊；是厌蠢，但对着聪明人的铜墙铁壁，偏偏生出了无穷的挑战欲。
他换了个思路。
接下来几天，俞浡果然老老实实地发工作邮件，措辞专业，内容详实。但在工作之外，他的“骚扰”开始了。
比如，他会“偶然”发现宋鹤眠公司的地址和他喜欢去的一家健身房顺路，然后“顺手”拍下健身房楼下那家巨难吃的沙拉店照片发过去。
【浡动人心：学长，替你试毒了，这家“轻食主义”的鸡胸肉柴得能当磨牙棒，建议避雷。（图片：一盘干巴巴的沙拉）】
【Song：。】
比如，他会分享一些莫名其妙、但莫名好笑的网络段子。
【浡动人心：分享链接——[当你以为甲方爸爸在沉思，其实他只是在发呆]】
【Song：已阅。】
回复永远不超过三个字，且毫无情绪。
但俞浡乐此不疲。他发现，宋鹤眠虽然回复冷淡，但几乎每条都会回。哪怕只是一个句号。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看到了，而且没有拉黑他！
这是一种默许，一种无声的纵容。俞浡品出来了。
直到周五晚上，俞浡加班到深夜，头晕眼花地走出公司大楼。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他裹紧了单薄的卫衣，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运动。
宋鹤眠的头像赫然在列，步数：187。
一个几乎全天都在坐着开会、批文件的人。
俞浡福至心灵，截了个图，发了过去。
【浡动人心：学长，187步？（黑人问号脸.jpg）您今天的主要运动项目是……从卧室走到客厅？】
这次，回复来得比以往都快。
【Song：在书房处理文件。】
俞浡眼睛一亮，有戏！他立刻打蛇随棍上。
【浡动人心：啧啧，资本家的福报啊。可怜我们打工人刚下班，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去便利店啃饭团了。（可怜兮兮小狗.jpg）】
他发完，真的晃进了公司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金枪鱼饭团和一瓶牛奶，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一边啃，一边盯着手机。
这一次，等了足足十分钟。
手机震动。
【Song：哪家便利店？】
俞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看便利店的名字，回复：
【浡动人心：就我们公司楼下，全家。怎么了，学长要给我点豪华外卖吗？（期待搓手手.jpg）】
【Song：定位发我。】
俞浡愣住了。这发展……有点超出预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定位发了过去。
【浡动人心：[位置共享]】
【Song：嗯。】
然后，又没动静了。
俞浡看着那个“嗯”字，心里像有只猫在挠。这是什么意思？逗他玩呢？他愤愤地咬了一大口饭团，食不知味。
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便利店门口的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宋鹤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依旧穿着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了一颗扣子，在便利店的冷白灯光下，显得皮肤愈发冷白。
他转头，目光穿过玻璃窗，精准地锁定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仓鼠一样目瞪口呆的俞浡。
宋鹤眠推门下车，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高级日料店Logo的精致食盒。
他走到便利店门口，没有进来，只是隔着玻璃门，朝俞浡勾了勾手指。
俞浡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夜风裹挟着宋鹤眠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味，扑面而来。
“学、学长？你怎么……”俞浡看着那食盒，又看看宋鹤眠，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宋鹤眠把食盒递给他，银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他手里啃了一半的饭团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别吃那个。”
俞浡下意识接过食盒，沉甸甸的，还带着温热。
“给你的‘福报’加点餐。”宋鹤眠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免得传出去，说凌云资本苛待乙方，让人半夜啃冷饭团。”
俞浡低头看着食盒，又抬头看看宋鹤眠那张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禁欲冷淡的脸，忽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学长，你该不会是……特意给我送来的吧？”
宋鹤眠瞥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抬手，用指节推了一下眼镜。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斯文，也更加……欲盖弥彰。
“吃完早点回去。”他转身，准备上车。
“学长！”俞浡叫住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笑容灿烂，带着点得寸进尺的狡黠，“谢谢你的夜宵！下次……我请你喝咖啡？”
宋鹤眠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侧过半张脸，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俞浡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无奈，有纵容，还有一丝……俞浡看不懂的深意。
然后，他弯腰上车，黑色的宾利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里。
俞浡抱着还带着余温的食盒，站在便利店门口，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脸上越来越浓的笑意。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鳗鱼饭、烤物和一小份甜品。
“啧，”俞浡拿起附赠的筷子，夹起一块肥美的鳗鱼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自言自语，“表面冷得像冰，心里还挺烫。”
宋鹤眠这座冰山，他撬定了。
而且，他好像……已经听到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