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第三张写满待办事项的便签纸揉成球,精准投进桌角的垃圾桶,动作一气呵成,却没压住嘴角的垮垮——国际文创展会的邀请函就摊在工作台正中央,烫金的“上海国际文创周”字样晃得人眼晕,可旁边堆着的展位设计草图、产品打样清单、英文介绍初稿,像三座小山,压得她刚燃起的兴奋劲又蔫了半截。
“我现在脑壳里像塞了团打结的毛线,”她往后一瘫,陷进沙发里,胳膊搭在额头上哀嚎,“展位要算尺寸、产品要赶新样、英语介绍要背得滚瓜烂熟,光列清单就写满三张便签了!要是能克隆三个自己就好了——一个画图,一个对接工厂,一个专门练英语!”
沙发扶手轻轻往下沉了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她眼前。林薇挪开胳膊,看见江屿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个印着小铜铃的杯套——是她之前做砸了的周边样品,杯套边缘有点歪,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套在热咖啡杯上正好。“不用克隆,”他的声音带着点刚从外面回来的微凉,却很稳,“有我在。”
这话不是空口安慰。接下来的日子,江屿的背包里多了两样东西:一把折叠尺,一本写满批注的展会手册。每天早上他来工作室,第一件事就是把林薇前一晚画废的展位草图摊开,用尺子比量着修改——原来挤得满满当当的“老巷四季”展区,被他留出了一块1.2米高的展架位置,“摆上张师傅修鞋工具的复刻模型,比光贴海报更有代入感”;原本只打算贴照片的背景墙,他加了圈暖黄色的小灯串,“老巷的感觉要软一点,太亮会显生硬”。铅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林薇的马克笔涂鸦声,成了工作室清晨最常有的动静。
产品打样的事更不用林薇操心。江屿主动联系了之前合作过的工厂,拿着“老巷四季”书签的设计稿去盯进度,回来时总带着一叠样品和手写的笔记:“纸质选了米白色的再生纸,摸起来有老巷砖墙的粗糙感”“银杏叶的烫金要浅一点,太深会盖过叶脉的细节”。有次工厂把“冬雪糖水铺”的图案印反了,他当天就开车跑了趟郊区,把错版样品换回来,进门时裤脚还沾着泥点,却先把对版的样品递到林薇手里:“别担心,明天就能赶出新的。”
最让林薇头大的英语介绍,江屿也成了她的“专属老师”。每晚加班后,工作室的台灯会亮到十点,林薇趴在桌上,盯着英文稿上的“copper bell keychain”(铜铃铛钥匙扣),舌头像打了结:“铜...铜ding-dong...”刚出口自己先笑场,趴在桌上捶了两下,“完了,我这英语跟小学生似的,到时候跟外国客户交流,怕不是要靠比划?”
江屿没笑,反而把稿纸往她这边推了推,手指点在“cultural heritage”(文化遗产)这个词上,指尖还沾着点刚才改设计稿的铅笔灰:“你不用背单词,就想你跟陈伯说凉糖水怎么熬——怎么自然怎么来。”他拿起稿纸,先用中文念了一遍:“这个铜铃铛的纹路,是照着老巷墙缝里的青苔画的,下雨后青苔会变绿,我就把纹路做成了渐变色。”再慢慢翻译成英文,每个词的发音都咬得很轻,语速放得很慢,像怕她跟不上。
林薇跟着念,一开始还是磕磕绊绊,“青苔”的“moss”总说成“most”,江屿也不纠正,只是重复念“moss”,直到她念对了,才笑着点头:“对,就是这个音,比刚才好多了。”练到快十一点时,林薇终于能流畅地念完一整段产品介绍,她抬头想邀功,却看见江屿的耳尖泛着淡淡的粉,像被台灯照红的苹果皮——原来他比她还紧张。
“江老师,”林薇故意凑过去,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尖,“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
江屿赶紧别过脸,伸手把稿纸合上,声音有点不自然:“谁紧张了,我是怕你明天忘词。”可他没躲开她的手,反而把桌上的温水推到她面前:“喝点水,别嗓子疼。”
展会前三天,江屿又抱来一个浅灰色的帆布包,说是“应急包”。林薇打开一看,里面分了三层:最上层放着两盒药,蓝色包装的布洛芬,粉色的创可贴,还贴心地用便签写了“痛经时吃一粒布洛芬,饭后”;中间层是个米色针线包,针线上别着小夹子,线轴上标着“黑色”“米色”,“怕你裙子勾破,应急用”;最下层压着两个U盘,一个印着老巷剪影,一个是纯色的,“印图案的存了产品介绍和视频,纯色的是备份,连电脑时别插反了——上次你就把U盘插反了,还怪电脑坏了。”
林薇看着应急包里的东西,突然鼻子有点酸。她知道江屿不是细心到天生如此,是把她的小事都放在了心上——知道她来例假会疼,所以备了布洛芬;知道她总不小心勾破裙子,所以带了针线包;甚至记得她上次插反U盘的糗事,特意写了备注。
“江屿,”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衬衫上,闻到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咖啡味,“有你在,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江屿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怕什么,有我呢。”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展会结束,带你去吃上海的生煎包,我查过了,有家老店的生煎咬开能爆汁,你肯定喜欢。”
林薇在他怀里笑出声,蹭了蹭他的衬衫:“好啊,到时候我要吃两笼!”
暖黄色的台灯照在两人身上,工作台的便签纸上,“待办事项”后面被林薇悄悄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窗外的夜色渐浓,蝉鸣慢慢轻了,可工作室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原来所谓的“负担”,只要有人陪着一起扛,就会变成裹着糖的甜,让那些忙碌的日子,都成了往后想起时,会忍不住笑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