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异国机场时，机舱广播里带着当地口音的英语还没播完，林薇就已经把脸贴在舷窗上，眼睛瞪得溜圆。窗外的停机坪铺着和江城不一样的浅灰色地砖，远处的指示牌印着弯弯曲曲的外文，连吹进舷窗缝隙的风，都带着点陌生的草木香——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国门，手里攥着的护照边角都被汗浸湿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封皮上自己贴的小铜铃贴纸。
“慢点走，别摔了。”江屿推着装满样品的行李箱跟在她身后，刚说完，就看见林薇因为盯着机场壁画走神，差点踩空行李传送带的台阶，赶紧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他的掌心带着点刚拎过行李箱的温度，稳稳地把她拉回平地，无奈又好笑地指了指她的鞋：“你这双帆布鞋的鞋带松了，等下找个地方系好，不然逛展会时真要摔跤。”
林薇吐了吐舌头，蹲在机场休息区系鞋带，抬头时正好看见旁边货架上摆着的当地文创——印着雪山图案的笔记本，封皮是用粗麻布做的，摸起来糙糙的，却透着股自然的韧劲。她忍不住拿起来翻了两页，抬头跟江屿说：“你看这个布料，跟张师傅修鞋时用的老帆布有点像，要是印上老巷的梧桐树，肯定好看。”
江屿凑过来，手指拂过笔记本的封皮，点了点头：“回去可以试试，咱们工作室还有上次剩下的粗麻布，正好能打样。”他把林薇手里的笔记本放回货架，又从背包里掏出瓶温水递过去：“先喝点水，等下到展会要走不少路，别渴着。”
等打车到展会现场，林薇刚推开玻璃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整个展厅像个装满了“文化宝藏”的大盒子，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创品牌把展位布置得各有特色。北欧展区的陶瓷展位前围满了人，那些白色陶瓷碗上画着淡绿色的苔藓纹路，淋上水后，苔藓居然会慢慢显深，像刚下过雨的草地；非洲展区的编织包摊位前，摊主正用彩色的粗毛线编织着图案，每一个结都打得紧实，包带处还坠着小小的木质铃铛，一晃就发出“叮铃”的轻响；甚至还有中东展区的金属器皿，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阳光一照，花纹里的小镜子碎片就会反射出细碎的光。
“我的天，这陶瓷上的苔藓跟老巷墙缝里的简直像双胞胎！”林薇拉着江屿的手，快步走到北欧陶瓷展位前，眼睛里闪着光，“你看，淋水就变深的设计也太妙了，咱们的铜铃铛要是加个温感颜料，冬天摸起来变浅，夏天变深，是不是也很有意思？”
江屿看着她兴奋得脸颊泛红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伸手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发梢还沾着点机场外飘来的小绒毛：“想法很好，等回去咱们找颜料厂问问。不过现在得先去咱们的展位，再看下去，行李车都要自己跑丢了。”
他们的展位在亚洲展区的中间位置，旁边紧挨着韩国的韩纸文创和日本的手工漆器。林薇刚把装满样品的箱子打开，就听见隔壁传来温和的招呼声：“こんにちは（你好），你们是来自中国的品牌吗？”
转头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日本老爷爷，穿着藏蓝色的和服外套，手里拿着块刚擦过漆器的软布，指腹上还留着常年打磨漆器的薄茧。林薇赶紧点头，用刚学的日语回应：“はい（是），我们来自中国江城，做的是老巷文化的文创。”
老爷爷眼睛一亮，走到他们的展位前，拿起一个印着老巷修鞋摊的笔记本，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的线条：“这个笔触很温柔，像我年轻时候在京都老巷里看到的景象，很有温度的设计。”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过来时，林薇发现名片边缘是用漆器工艺做的，摸起来滑滑的，还带着点淡淡的漆香。
“我叫佐藤，做手工漆器五十年了。”老爷爷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指着自己展位上的漆器盒子，“这个盒子的木纹，是用老樱树做的，要打磨十遍才能这么光滑。你们的文创，也有这种‘慢慢做’的感觉。”
江屿接过名片，用流利的英语跟佐藤聊了起来，从漆器的打磨工艺，说到老巷木材的纹理，甚至还提起张师傅修鞋时用的老工具，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连林薇都忍不住凑过去听，偶尔插一两句自己画老巷插画时的心得。看着江屿用英语熟练地解释“老巷砖墙的肌理怎么转化成文创图案”，林薇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踏实的自豪感——以前总觉得他只会默默搭展架、改设计稿，没想到在专业领域交流时，会这么从容，像棵稳稳的树，让她不管遇到什么陌生的场景，都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等佐藤回到自己的展位，林薇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攥着江屿的衣角，赶紧松开，脸颊有点发烫：“没想到你英语这么好，还懂漆器工艺。”
“以前做展陈设计时，跟国外设计师合作过，学了点专业术语。”江屿帮她把歪掉的“老巷有声绘本”展架扶正，绘本旁边还摆着个小小的蓝牙音箱，按下按钮就能听到陈伯用江城话讲的老巷故事，“你看，咱们的文创也有能让他们停下的东西——这些老巷的声音和故事，就是最特别的。”
林薇蹲在展位前，把带来的一小袋老巷石子摆在展架角落——这是她出发前特意从老槐树下捡的，上面还沾着点老巷的泥土，算是她的“镇位之宝”。她看着展架上的铜铃铛、手绘笔记本，又抬头望向展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心里的紧张慢慢变成了期待：原来文化的交流从来不是单向的，她带着老巷的故事来，也能从这些世界各地的文创里，找到新的灵感，就像老巷的砖墙，会被来自不同地方的风吹过，却始终守着自己的根。
“江屿，”她抬头看向身边的人，眼里满是光，“咱们的老巷故事，一定会被更多人听到的。”
江屿弯腰，帮她把展架上的小灯串打开，暖黄色的光洒在那些带着老巷温度的文创上，也洒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会的，我们一起让他们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