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茜特菈莉一个人走在前边,默默感受着欧洛伦留下的气息,而荧和派蒙则跟在她后边,整个气氛略显得有些……诡异。
不知走了多久,派蒙忍不住飞到荧身边,捂住半边嘴巴,低声对她说:“荧,你说这位黑曜石奶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都走了那么久一句话也不说……”
闻言,荧立马给派蒙使了个眼色,这么在背后说别人的悄悄话可不好,虽然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派蒙!”
“啊……哦……对不起嘛。”
“喂,你们两个,”忽然,茜特菈莉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脸淡漠地看着两人,那眼神……如同一汪死水,令人不寒而栗。
“要跟着就不要说话,奶奶我听得到。
还有,你们猜的没错,奶奶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最好别惹我,烟谜主那些传闻你们应该也听过的吧?小心奶奶我这个老巫婆等会不高兴了把你们吃掉,哼!”
“哇呀!”
茜特菈莉成功吓坏了派蒙,看着她那么恐怖的样子,派蒙相当利索地飞到荧身后。
见状茜特菈莉冷哼一声,“知道怕了就好,所以,等会安静点,奶奶我能感受到欧洛伦那小鬼离这里不远了。”
说完,茜特菈莉转身就要继续往前走,可这时,荧皱着眉头,看着茜特菈莉那一头白发眉眼里是盛满了心疼,她隐隐有种感觉,烟谜主那些传闻大概完全是子虚乌有的。
更确切的说,是茜特菈莉自污的。
她……难道是在以这种方式远离人群?
荧能感受到茜特菈莉的孤独,但却不知那份浓郁到极致的悲伤从何而来。
于是荧不自觉地往前踏了一步,忍不住喊她的名字,“茜特菈莉!”
茜特菈莉没有回答,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嗯?”
荧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很久,最后满心疑问换来了一声叹息,她明白,她和茜特菈莉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更不用说走进她的内心开导她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希诺宁她们说是要给我做个古名,她们让我和你说一声。”
“哦,知道了。为你这个外乡人打造古名一般的大灵确实办不到……这样吧,等会找到欧洛伦奶奶我去帮你问问夜神。嗯,继续走吧。”
说完这些,茜特菈莉的表情几乎一点没变,继续安静地往前走。
荧摇了摇头,也继续无言地跟在她身后。
……
果然,和茜特菈莉说的一样,不出几分钟,众人就远远地瞧见前方一块空地上坐着一个神秘黑衣男子。
“荧!那就是欧洛伦了,对吧?”
飞了那么久,眼瞅着终于找到人了,派蒙显得特别兴奋,抓着荧的衣角胡乱地指着那边。
“呃……派蒙,我能看到的。”
“诶?我就是太高兴了嘛,一路上都快冷死了……”
两人在后边叽叽喳喳,自然引起了欧洛伦的注意力,他睁开眼睛,往这边看过来,在他的目光望见茜特菈莉的那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迅速起身,飞一般地跑到她身边,不可思议地伸手悬在半空。
“奶奶,您的头发……”
茜特菈莉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曾经粉色长发如今已是苍白如雪,目光细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茜特菈莉很快又抬起头,双手环抱。
“好啊你,欧洛伦,现在都敢瞒着奶奶和愚人众勾结了?胆子越来越大了呀!”
欧洛伦摇摇头,“奶奶,现在先别说这些,您的头发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和茜特菈莉一起生活那么久,欧洛伦也能猜出来有某件事一直在影响她的情绪,那是一种……浓郁到极致的思念。
奶奶是在思念某个人。
只是……欧洛伦问过烟谜主的人,大家都说,几百年来,奶奶几乎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他想安慰她都无从下手。
“头发……哼!奶奶我突然喜欢白发,有问题吗?嗯?”
欧洛伦急忙摇头,又不自信地微微点头。
“哼!反正,欧洛伦,奶奶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和我说说你勾结愚人众的事吧,嗯?”
欧洛伦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他很想和茜特菈莉说,但……事关他和队长的计划,更事关纳塔的安危,他……不能说。
见此,茜特菈莉惨笑一声,挥舞拳头,用力着毫无保留地给了欧洛伦一下,接着背过身,冷漠开口。
“装死,居然对奶奶装死……欧洛伦,你走吧,我们之后,最好不用再见了。”
说完,茜特菈莉召唤出茜特拉琳,飞离此地。
欧洛伦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留下她,但眉眼紧皱后却又收回了手,站在原地目送茜特菈莉的离开。
奶奶,对不起,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带着最大的、和你长得最像的卷心菜到您家里道歉,现在……真的不能和您说。
“欧洛伦?”
茜特菈莉离开后,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荧终于走上前,试探性地开口。
“嗯。”欧洛伦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想了会,荧开口询问道:“你和茜特菈莉,是怎么回事?”
……
另一边,茜特菈莉趴在茜特拉琳上,表情呆滞,一种名为心痛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击溃。
她当然知道欧洛伦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那是对她隐瞒的理由吗?
难道在他心里,奶奶我就是那么一个守不住秘密的人吗?
还是说,他觉得奶奶我完全不值得信任,想要离开我了?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我?
先是维奇琳,现在又是欧洛伦,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吴离……
吴……离……
真是不争气,现在奶奶我最想的,居然是完全不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你已经不在了,对吗?
想哭吗?
想。
但泪水早已经流干了呀。
只留下满心的苦涩在提醒她……
她已经一无所有。
茜特菈莉趴在茜特拉琳的背上,任由细风割过脸颊。
她飞得很高,高到下方的森林化作一片模糊的墨绿,高到稀薄的空气让人窒息。
可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缺氧,因为内心的荒芜早已吞噬了一切物理上的感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沉闷而酸楚的疼痛。
茜特菈莉试图用愤怒来武装自己,一如像过去几百年那样。
可那层坚硬的外壳早已在被那些日记彻底击碎,露出底下从未愈合过的、鲜血淋漓的内里。
吴……离……
茜特菈莉的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雪白的发丝。
曾经鲜艳的粉色,一夜成雪。这是她心绪剧烈震荡的证明,是她强装无事也无法掩盖的痕迹。
她看着这苍白,只觉得讽刺。
原来她茜特菈莉,也会因为一个或许不存在的人,憔悴至此。
她闭上眼睛,试图驱逐脑海里那些纷乱的画面……
然后,日记上稚嫩的笔迹、烟花、奶茶店、黑曜石戒指崩塌的瞬间、还有那句句充满爱意的“奶奶”和“茜儿”……
这一切的一切,却更加清晰地浮现,每一幕都带着虚幻的暖意,紧接着又被现实的冰冷彻底击碎,化作无数冰冷的碎片,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是假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都是假的……”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如果只是幻想,为何这痛楚如此真实,如此刻骨,仿佛失去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灵魂都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孤独感从未像此刻这般浓稠沉重,如同深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压迫着她的胸腔,让她喘不过气。
几百年的时光倏忽而过,那些她刻意维持的距离、用恐怖传闻构建的壁垒,在此刻轰然倒塌,留下的只是一个蜷缩着、白发苍苍、被无尽悲伤淹没的脆弱灵魂。
茜特菈莉终于放弃了一切挣扎,任由那灭顶的哀伤席卷全身。
意识仿佛漂浮了起来,脱离了下方的森林,脱离了身下的星魔,甚至脱离了这个令人疲惫的世界。
她只想就这样一直飞下去,飞到时间尽头,飞到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让她想起“失去”二字的地方。
……
“事情就是这样,夜神大人,事情交代完了,那我就走了。”
“嗯,等等,茜特菈莉,这个给你,麻烦你转交给那位旅行者,它能记录下那位旅行者在纳塔的经历,这样等她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足够多的记忆,古名自然就能成功做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交给她的。那……我走了。”
“等等,茜特菈莉,不留下来和我说点什么?这么久不见,你……变了好多。”
“是吗……”
“是的哦,茜特菈莉,我们也认识了几百年了,作为一个老朋友,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痛苦,是发生了什么吗?不妨和我说说?”
“唔……夜神大人,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存不存在一种方法,能在人脑海里凭空加上一段她根本没经历过的事,而且那样的经历,能让她感同身受、刻骨铭心……”
夜神沉默了很久,在一个人脑海里增加一段记忆其实不难,她自己、甚至茜特菈莉都能做到。
但……如果茜特菈莉说的是真的,她是被那样的“记忆”折腾成今天这副样子。
坦白说,她做不到,她想,即使是须弥掌管梦境权能的草之神也做不到。
“至少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没人做得到,茜特菈莉,你……”
茜特菈莉苦笑着打断了夜神的发言,“那么,夜神大人,存不存在一场梦,很长很长的梦,那样的梦能穿越现实,甚至将梦里的东西带到现实?”
这一次,夜神沉默得更久了。
“……我不知道。”
闻言,茜特菈莉深吸口气,这次的提问带上了一丝哭腔。
“那么,夜神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茜特菈莉,你问吧。”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夜神不再回答。
或者说,回答茜特菈莉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茜特菈莉点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回答,或许,她就是命中注定的孤星吧。
一切,都是命运的嘲弄。
那么哀伤,那么痛苦,那么……令人绝望……
奶奶我命中注定只能孤身一人,看着那些曾经的亲人,朋友,甚至……爱人,一个个离开,唯留自己一人,永远不得安宁……
茜特菈莉转身,面如死灰。
“那么,夜神大人,我该走了。”
言罢,茜特菈莉迈开步子,那模样,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