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真能冒烟？
灶王爷蹲在社区活动中心的塑料椅子上，两个犄角不安分地冒着蒸汽，一脸嫌弃地盯着桌上那个巴掌大的电子香炉。香炉是粉红色的，侧面还印着福寿安康四个烫金字，底座上贴着老年协会的标签——一看就知道是年终抽奖的滞销品。
李奶奶特意给您挑的。我按下底座上的开关，一阵劣质电子音立刻响起来，播放的是跑调的《大悲咒》，看，还会变色呢！
电子香炉地亮起来，LEd灯从红光变橙、变黄，最后定格在柔和的暖白色。一缕青烟状的LEd光带从炉口袅袅升起，配合着电子音忽快忽慢的节奏，活像是个卡了痰的老和尚在念经。
灶王爷的嘴角抽了抽，犄角上的蒸汽变成了黑烟：这算哪门子香火...
高科技香火。我变戏法似的掏出手机，点开一个App，屏幕上跳出个卡通灶王爷头像，下面三个按钮：【上香】【供果】【祈福】。我点了下【上香】，电子香炉立刻一声，烟雾光带变成了喜庆的红色，王大爷孙子设计的，说是要传统民俗数字化传承
灶王爷的犄角突然不冒蒸汽了。他凑近手机，鼻尖几乎要贴上屏幕，看着那个不断跳动的小数字——，喉结动了动：...真有人拜我啊？
何止！活动室的门被推开，胡离端着个砂锅风风火火闯进来，九条尾巴像扇子一样展开，维持着平衡，张阿姨供了桂花糕，赵爷爷供了二锅头——哎您别直接喝啊这是图片！
灶王爷悻悻地把手机上的二锅头图片放下，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酒瓶图案晃了晃，居然真的流出了几滴液体，在虚拟供桌上积成一小滩：那这砂锅...
是真的。胡离掀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瞬间充满房间，汤面上漂着金黄的油花和翠绿的葱花，刘奶奶炖的，说您上次托梦指点她红烧鱼，特地来还愿。
老灶神的手有点抖。他接过砂锅，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突然呛咳起来——不是被烫的，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进了皱纹里。电子香炉恰在这时切换到了模式，烟雾光带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在老头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我假装没看见他抹眼睛的动作，转身从包里掏出个相框：还有这个，您的新神像。
照片里的灶王爷站在当铺后院，围着那条油渍斑斑的旧围裙，左手锅铲右手菜刀，笑得见牙不见眼。最绝的是摄影师抓拍到了他头顶犄角喷蒸汽的瞬间，在照片里形成两朵祥云状的雾气，活像年画里走出来的老神仙。
这...这也太不庄重了...灶王爷嘴上嫌弃，手却诚实地把相框擦了又擦，指腹在玻璃上来回摩挲，像是在确认照片里的笑容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
比您举菜刀追前夫体面多了。胡离小声嘀咕，被我踩了一脚尾巴尖。
电子香炉突然报警——原来是被鸡汤热气熏得短路了。灶王爷二话不说，抄起螺丝刀就开始修理，动作麻利得像是在修复什么上古神器，布满老茧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电路板。
您还会这个？我惊讶地看着他三下五除二拆开底座，露出里面一团乱麻似的电线。
废话！灶王爷头也不抬，犄角上的蒸汽变成了专注的白色，老子可是管灶的，什么家电没修过？从青铜鼎到电磁炉，哪个时代的老子没伺候过？
十分钟后，香炉重获新生。改良版烟雾光带变成了鸡腿形状，循环播放《恭喜发财》，音量调低了三档，总算不那么刺耳了。
正当众人无语时，活动室的门又被推开。苏挽领着个穿花衬衫的老太太飘进来——准确地说，苏挽是飘的，老太太是走的。老太太一头银发烫着小卷，手腕上戴着五六个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像个移动的风铃。
灶、灶王爷！苏挽兴奋地喊，魂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亮，这位是老年广场舞队的马奶奶，想请您去当厨艺班顾问！
马奶奶红光满面地掏出一张聘书，聘书上的金粉簌簌往下掉：每月两次课，报酬是队里三十八个老太太轮流给您供应时令点心！她掰着手指头数，桂花糕、艾草团、芝麻糖...
灶王爷的犄角地喷出两股蒸汽，把聘书都熏香了。我憋着笑捅了捅胡离：瞧把老头乐的，蒸汽都变粉红了。
胡离却突然拽我袖子：看香炉！
电子香炉的计数不知何时跳到了，烟雾光带变成了金色。更神奇的是，有丝丝缕缕的真实烟气从LEd灯管里渗出来，在灶王爷周身缠绕——那是真正的香火愿力！烟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人们虔诚的祈愿。
成了。我轻声说，剪刀在腰间微微震动，新式庙宇，新式香火。
灶王爷正手忙脚乱地应付马奶奶的热情邀约，没注意自己围裙上的油渍正慢慢变成祥云纹路。当电子香炉播放到《常回家看看》时，老头突然安静下来，摸了摸相框里的自己，手指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其实吧...他声音有点哑，犄角上的蒸汽变成了柔和的白色，有你们这帮兔崽子闹腾，比吃龙肝凤髓都强。
活动室突然安静得只剩电子音吱吱呀呀。胡离的狐耳抖了抖，毛茸茸的尾巴尖悄悄卷上我的手腕；苏挽的魂体泛起粉色，像是一朵害羞的云；我则假装研究香炉说明书——谁都不好意思接这话茬。
最后还是马奶奶打破了沉默：那说定了啊！下周二第一节课，教我们做长寿面！她掏出个小本本，材料我都准备好了，高筋面粉、碱水、鸡蛋...
得放碱！灶王爷瞬间恢复凶巴巴的语气，犄角又冒出了熟悉的黑烟，现在年轻人和面都不放碱，像什么话！面条要有筋骨，得三揉三醒...他突然顿住，狐疑地看着马奶奶，你们该不会用面包机吧？
回去的路上，我注意到灶王爷的犄角一直保持着健康的粉红色，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冒黑烟。经过小区广场时，老头甚至停下来看了会儿广场舞，还偷偷跟着《最炫民族风》扭了两下屁股，围裙上的祥云纹路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要告诉马奶奶给您加节舞蹈课吗？我坏笑着问，敏捷地躲开他踹向我屁股的一脚。
当铺门口，电子香炉的App突然推送通知：【您供奉的灶王爷刚刚点赞了您的诚意】。我笑着关上手机，心想这老头学得还挺快。剪刀在腰间微微发烫，我低头一看，发现刀柄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香炉图案，正和那个粉红色的电子香炉一模一样。
胡离凑过来看，狐耳蹭得我脸颊发痒：这算什么？新式神职认证？
谁知道呢。我摸了摸那个新出现的图案，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说不定哪天咱们当铺也能整个App，叫执念宝什么的...
然后您就可以随时随地收典当品了？苏挽飘过来，头上的小帽子歪到一边，像外卖接单那样？
我正想吐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桥现倒计时：3天】
没有署名，没有标点，就像某种冰冷的宣告。我抬头看向后院的方向，黑水潭平静如镜，倒映着渐暗的天色。潭边的沙漏虚影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大半，只剩下薄薄一层沙子还在缓缓下落。
剪刀在腰间剧烈震动，骨片上的桥形刻痕烫得惊人。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
怎么了？胡离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尾巴不安地摆动。
没什么。我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在想，咱们是不是该给灶王爷的新庙准备个开业红包？
胡离的狐耳转了转，显然不信我的鬼话，但她体贴地没有追问：那得包个大点的，老头最近迷上了网购，购物车里全是厨房神器。
我笑着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剪刀上的新图案。三天后，那座桥就要出现了。而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场新庙开张的喜事要庆祝，还有一碗碗热粥要熬，还有一个个迷路的魂魄要指引。
当铺的灯笼次第亮起，在暮色中连成一条温暖的光带。远处社区活动中心的方向，电子香炉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