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镯的执念得以安息,古玩藏家顾文渊对当铺的信赖与日俱增。
这日,他又携一物前来,神色却比上次更为凝重。
他带来的,是一面边缘雕花、镜面却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青铜古镜。
“此镜……邪门得很。”顾文渊将古镜小心翼翼置于柜上,镜面映出众人扭曲的倒影,“出自一座前朝古墓,据说是某位妃子的陪葬品。得手后,家中便怪事频发,夜半镜中常有女子梳妆之影,伴有凄切歌声。更甚者,凡照过此镜之人,皆会梦见自己身着宫装,受尽屈辱,郁郁而终的景象。”
他典当的,是这面“摄魂镜”带来的梦魇与阴气;所求的,是化解镜中幽怨,保家宅安宁。
镜渊之力触及镜面,一股深宫幽闭、年华虚度、爱恨交织的浓烈怨气扑面而来。
裂痕斑驳的镜面上,仿佛有无数张哀怨的女子的脸重叠闪现。
“镜中困着不止一道魂灵,”玄夜的身影在镜中显得格外幽深,“是经年累月,无数被困于深宫、抑郁而终的女子残念,汇聚于此镜之中。此镜已成‘聚阴敛怨’之器。”
沈晦指尖月光拂过镜面,冷冽银辉与镜中怨气碰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怨气深重,且彼此纠缠,形成了一种循环往复的痛苦场域,寻常超度之法恐难奏效。”
“需找到‘核心’。”我凝神细察,在无数怨念中,捕捉到一缕最为古老、也最为强烈的执念源头——那属于最初拥有这面镜子的一位前朝宠妃,婉容。她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因宫廷倾轧,遭构陷失宠,最终被赐白绫,香消玉殒于冷宫。临终前,她对镜梳妆,将毕生怨愤与不甘,尽数注入了这面镜子。
“症结在婉容。”我道,“她是所有后来怨念的‘引子’和‘放大器’。需先化解她的执念,方能打破这怨气循环。”
我们通过顾文渊的关系,查阅了大量前朝野史秘录,拼凑出婉容妃的遭遇。她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至死仍念着当年与她有盟约、却最终负心的君王。
“她求的,或许并非复仇,而是一个公道,一份承认。”苏挽的魂丝轻触镜面,感受到那核心执念中的委屈与不甘。
如何给一个已逝数百年的妃子“公道”?我们商议后,决定采用一种特殊的“镜中演魂”之法。
是夜,月华皎洁。我们于院中设下香案,将古镜置于月光之下。由苏挽主导,以其纯净魂力为引,我以裁断之力构筑一个暂时的“幻境通道”,沈晦与玄夜护法,稳住空间。
苏挽的魂丝缓缓探入镜中,与婉容妃的那缕核心执念接触。她没有强行超度,而是以魂力幻化出前朝宫廷景象,引导婉容的残念“重历”过往,但在关键节点——她被构陷、君王冷漠处——由我介入,以裁断之力“斩断”那绝望的因果链,并引入后世史家对其遭遇的同情记载,以及民间戏曲中为其鸣不平的唱段。
幻境中,婉容妃的残念起初激烈反抗,痛哭嘶吼,但随着“公道”得以在幻境中象征性伸张,她的怨气渐渐平息,化为无声的泪水。最终,她对着幻境中的君王虚影,释然一拜,身影渐渐淡去。
核心执念一散,镜中其余较为弱小的怨念如同失去主心骨,纷纷显现,大多只是渴望解脱的可怜女子残魂。我们诵念往生咒,以月光净化,助她们重入轮回。
良久,古镜上的裂痕依然在,但那股阴森怨气已消散无踪,镜面变得清澈,只余下一丝历史的沧桑感。
顾文渊对着古镜深深一揖,表示会将其好生收藏,作为一段历史的警示。他离去时,脚步轻快了许多。
往生簿上,关于此事的记录旁,浮现出一面裂纹斑驳却气息澄澈的古镜图案,旁注:
“深宫幽魂,镜里春秋。怨聚成煞,恨锁重楼。非以力破,而以心渡。镜台明净,照见本来愁。”
看来,这执念当铺,不仅要度阳世执念,还要解古物幽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