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尖塔最深处的核心圣殿,曾属于格雷,如今彻底异化。冰冷的合金与复合装甲板被金色的脉络彻底取代,它们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装饰,而是深深生长在金属的骨髓里,如同搏动的血管与神经,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空间随之震颤,巨大的嗡鸣如同亿万星辰在耳边低语,空气被电离出细微的噼啪爆响。
格雷站在入口的高阶上,黑红色的长衣下摆被无形的能量场微微掀起。普罗米修斯义眼的蜂巢状瞳孔稳定地亮着血红色的光,冰冷地扫视着这片非人的奇景。
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不再是分割的数据流,而是一个由无数嵌套旋转的金色几何体构成的动态模型,那是克罗托系统的心跳,一个微缩的宇宙奇点在疯狂旋转中拉扯着空间光影,模型中心是灯塔自身的全息结构图,金色脉络正是它的神经与血液。屏幕上冰冷的金色文字永恒地宣告着主权:【灯塔系统,权限永久移交。】
维克多像一块沉默的礁石,矗立在格雷侧后方一步之遥。寸头灰白的发茬下,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金色辉光中更显生硬,肌肉虬结的身体包裹在战斗服里,绷紧如即将离弦的箭。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前方那宏伟诡异的圣殿,而是如同鹰隼般警戒着格雷后方和两侧每一个细微的阴影,覆盖着战术手套的左手,手指微微蜷曲,时刻悬在腰间的重型磁能手雷旁。
格雷的脚步踏上圣殿的金属地板,那细微的震动与整个空间脉动的洪流相比不值一提。他走向主控台,那里曾经是他的位置,如今已成为克罗托系统在物质世界伸出的触须。
台上悬浮着灯塔全息图的区域,中心旋转的金色奇点突然加速,一道前所未有的、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束瞬间射出,精准地连接上格雷右眼的普罗米修斯机械义眼。
没有痛苦,没有灼烧感。只有海啸般汹涌的数据洪流瞬间冲垮了格雷意识的所有堤坝。
不再是冰冷的逻辑推演图,不再是简洁的威胁坐标点。他被拖入一个无法抗拒的维度。眼前炸开的,是无数破碎、灼热、带着硫磺般绝望气息的影像碎片。
猩红色的天空如同溃烂的伤口,布满不祥的紫黑色闪电;庞大到遮蔽视野的畸变噬极兽群,如同移动的山峦,它们的嘶吼扭曲了空间,所过之处大地化为流淌的紫色泥潭。
灯塔如同风暴中的纸船,巨大的合金结构在未知的引力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外层装甲板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片片剥落、扭曲。
内部通道里,是熔融的金色脉络在狂暴地沸腾、崩断,喷射出致命的能量电弧,将奔逃的人类瞬间气化,只留下墙上焦黑的剪影。
警报声淹没在结构撕裂的巨响和金属熔化的尖啸里;最后定格的,是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与形态的能量洪流,从宇宙的深渊中喷薄而出,将灯塔连同周围的空间彻底抹平,化为比虚无更彻底的“无”……
这不是预言,这是神罚的预告片。是早已写定、无可更改的终局。
洪流退去,格雷的意志像被万吨巨轮碾过,意识核心里炸开尖锐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他覆盖装甲的左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主控台的边缘。
钛合金指套在坚硬的合金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尖鸣和细微的火星,坚硬的金属边缘竟被捏得微微变形。审判之锤机械臂肘关节深处,传来一阵被强行压缩到极限的、高频而痛苦的蜂鸣,仿佛内部的能量核心正在爆裂的边缘。
维克多瞬间察觉,身形微动,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沉声道:“城主大人?”声音低沉如岩石碰撞,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和询问。
格雷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微微摇晃,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控制那只几乎要捏碎主控台的机械臂上。
几秒钟后,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蜂鸣才渐渐停歇。他缓缓松开手指,覆盖装甲的手掌重新垂落身侧,紧紧握拳,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主控台合金那冰冷的触感和……一丝毁灭的颤栗。
他抬起头,覆盖着战斗服高领的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只有右眼的普罗米修斯义眼,那血红色的光芒在不祥地激烈闪烁,蜂巢内部的晶格结构如同沸腾的微型炼狱,捕捉着空间中每一个扭曲的能量涟漪。
“坐标更新。”格雷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冰冷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压制后的僵硬,没有一丝波澜,“航线修正。目标:尼尔瓦纳废土。优先级:最高。即刻执行。”
维克多没有任何疑问,甚至没有一丝眼神的波动。“是,城主。” 他转身,沉重的军靴踩在脉动的金属地板上,发出短促而坚定的回响,身影迅速消失在圣殿门外金色的辉光中,去传递这道不容置疑、改写灯塔命运的神谕。
灯塔巨大的反重力引擎群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调整着矢量喷口的方向。整座钢铁孤岛开始缓慢而沉重地转向,巨大的投影遮蔽了下方的翻滚的灰白溴雾,朝着旧大陆深处那片被标记为“尼尔瓦纳”的遗忘之地驶去。
灯塔主控内,脉动的金色光芒永恒流淌。格雷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伫立在巨大的主控台前。普罗米修斯义眼的红光穿透悬浮的灯塔全息结构图,落在那片被标记为“尼尔瓦纳”的灰暗区域上,如同凝固的血点。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带进一股走廊上更冰冷的循环空气。梅薇走了进来,不再是民生主管简洁的灰色制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猎荒者连体工装,只是没有任何防护标识,腰间挂着一个应急医疗包。她的脸色带着一丝长期殚精竭虑的苍白,但眼神坚定,看向格雷被机械手臂占据的背影。
“父亲。”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圣殿内低沉的嗡鸣,她顿了顿,吸了口气,“猎荒者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出发前往尼尔瓦纳。我申请随队医疗支援。”
格雷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梅薇。他的目光依旧锁死在尼尔瓦纳坐标上,覆盖着装甲的左手食指在主控台的边缘极其轻微地、连续地敲击着,每一次敲击都只有金属指套与合金接触时最细微的“咔哒”声,节奏恒定得如同精准的钟摆。
普罗米修斯义眼的视界里,梅薇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数据波动。冰冷的蜂巢瞳孔过滤着她苍白的脸色、呼吸频率的细微变化、眼底深处极力压抑的焦虑……所有信息被瞬间分析、归档。
他当前正在进行的尼尔瓦纳资源回收任务优先级模型进行着无声的演算。终于,他覆盖装甲的食指停止了敲击。
“批准。”格雷的声音响起,像一个冰冷的开关被拨动。他依旧没有看梅薇,“任务目标:回收K级生命维持装置核心原件。优先级:次高。行动时间窗口:灯塔悬停点下方,深度300米。”
梅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是,父亲。”她应道,声音平稳,转身离开。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关闭,隔绝了内部澎湃的金色光辉。
尼尔瓦纳废土。灯塔巨大的阴影如同不祥的棺盖,压在被岁月和灾难反复碾磨的龟裂大地上。空气里不再是灯塔内循环过滤后的气味,而是浓重的、带着强烈碱性和未知霉菌孢子的腐朽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刮得喉咙生疼。
摩根站在升降平台边缘,狂躁的风卷着沙砾抽打着他面罩上的防风镜片。琥珀色的瞳孔透过镜片,锐利地扫视着下方荒芜的、如同大地疮疤的景象。
扭曲变形的巨大金属框架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骸,半埋在灰白色的沙土里;曾经是宏伟建筑的混凝土结构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墙体和摇摇欲坠的钢筋丛林,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死气沉沉的灰色菌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