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安半扶半搀着苏禾,沿着条被杂草遮得快看不见的小径往上走。
草叶上的雨水蹭得两人裤脚全湿,黏在腿上凉飕飕的。
没走多远,就见着个背风的岩壁凹处。半人深的天然岩洞,里头虽不宽敞,倒干干净净的,角落里还堆着几把干柴禾,瞧着是以前猎人或巡逻兵歇脚的地方。
他小心把苏禾扶到洞里块平整的石头上坐好,自己则站在洞口,宽肩膀几乎挡了大半飘进来的雨丝和冷风。
洞里暗沉沉的,只有外头闪电劈下来时,才亮那么一瞬:能看见苏禾耷拉着的湿头发贴在脖子上,脸色发白;顾淮安立在那儿,军装湿透了贴在身上,倒依旧透着股稳当劲儿。
空气里满是雨水的潮气和泥土味,可混着顾淮安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点军人特有的、日晒雨淋后的硬朗气息,倒没那么闷了。
“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 顾淮安先开了口,目光落在苏禾怀里鼓囊囊的帆布包上,那包也湿透了,边角还滴着水。
一个女学生,周天往这么偏的山里钻,还赶上这鬼天气,实在透着反常。
苏禾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包往怀里紧了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
她垂着眼睫,声音有点发颤,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慌的:“我…… 我觉得这儿清静,没人打扰,能大声背背课文,练练口语。哪想到天变得这么快……”
顾淮安看着她缩着肩膀、头快低到胸口的模样,湿头发贴在白皙的颈侧,单薄的身子还在轻轻抖,终究没再多问。
他想起之前寄给她的那箱外语书,倒也说得通,这孩子怕是学起习来不管不顾,有点太拼了。
各人有各人的执着,只要不闯祸,没必要揪着问到底。
他没说话,伸手解自己军装的扣子。
苏禾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他。
顾淮安把外衣脱下来,用力拧了拧,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溅在地上晕开小水圈,然后不由分说递过来:“披上,挡点风。”
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裹着股让人安心的气息。
苏禾愣了愣,下意识摆手:“不用,顾团长,我……”
“穿着。” 他语气干脆,没半点商量的余地,“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着凉了更麻烦。”
苏禾只好接过来,把那件沉甸甸的军装往身上裹了裹。衣领蹭到脸颊,皂角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比洞里的湿冷舒服多了。
她偷偷抬眼,看见顾淮安正蹲在角落里,捡着那些干柴禾,暴雨来得急,岩缝里藏的几根倒还干燥。
他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着的火柴盒,划着火柴,先点着一小撮干苔藓,吹了两口,火苗才慢悠悠舔舐枯枝,没多久就升起堆小篝火。
橘红色的火苗跳着,把洞里的黑暗和寒气都赶跑了,也把两人的脸映得暖融融的。
“过来烤烤,把衣服烘烘。” 顾淮安拨了拨柴火,火星子往上窜了窜,他冷硬的眉眼在火光里也柔和了些。
苏禾挪过去,伸手对着火苗烘着。
指尖渐渐暖起来,心里头也跟着热乎。 看着顾淮安专注的侧影,他发茬上还挂着水珠,挽起袖子的小臂线条利落,正小心把枯枝架在火上,她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顾团长,” 她抬起头,声音格外认真,“上次您寄的那些书,还有这次…… 真谢谢您。那些书肯定不便宜,我不能白要,您告诉我多少钱,我一定……”
顾淮安抬眼打断她,语气平平的,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劲儿:“行了,别跟我提钱。你上次寄来的那些吃食,味道好得很,战士们抢着吃,早抵过书钱了。你安心用好这些书学习,其他不用在意。”
这话堵得苏禾没话说。她看着火光里顾淮安的侧脸,线条硬朗,眼神清亮,心里头那点愧疚,慢慢化成了股暖融融的滋味。
她把膝盖抱得紧了点,小声说:“…… 谢谢您,我肯定好好学。”
洞里静了下来,只剩柴火噼啪响,还有洞外的雨声。
不知什么时候,哗啦啦的暴雨变成了沙沙的小雨,雷声也滚远了,偶尔有几滴雨顺着岩壁滴下来,砸在石头上,叮咚响。
顾淮安忽然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掰了大半递过来:“吃点,垫垫肚子。”
苏禾确实饿了,接过来咬了一口,咯吱响,得在嘴里含一会儿才化得开。
口感虽糙,可就着篝火的暖意咽下去,胃里踏实多了。
她嚼着饼干,听见顾淮安又开口,语气比刚才严肃些:“以后可别一个人往这种偏地方跑了。西山这地形复杂,天说变就变,真出点事咋整?今天要是我没碰巧在这儿,你想想多危险。”
苏禾想起刚才在坡底的狼狈,脚踝疼得钻心,雨水浇得人发冷,还以为要困到天黑,心里发怵。
她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了。”
洞里又有点静得慌。
顾淮安本就不是爱闲聊的人,对着个半大姑娘,更不知道说什么,问学业吧,太刻板;问家里吧,她好像不太喜欢。
他只好又拨了拨柴火,火苗跳得更欢了点,借此驱散那点不自在。
好在雨渐渐停了,外头透进些亮来,倒也不用再僵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