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提卡行省,阳光眷顾之地。在一处名为“白鸽镇”的小丘上,橄榄树银灰色的叶片在微风和日光下闪烁,葡萄藤蔓爬满了石墙,空气中弥漫着迷迭香与海风混合的清新气息。然而,这日的宁静却被一种扭曲的狂热所取代。
镇中心的广场上,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个被反绑着双手的女人身上——寡妇露西亚。
她的美,是这小镇从未见识过的罪孽,也是它无法承受的恩赐。那不是少女的青涩,而是熟透的蜜桃般饱满欲滴的艳光。一头浓密的卷发如同 darkest night(最深沉的夜)倾泻而下,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仿佛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的眼眸是浓郁的、带着一丝野性的绿,眼波流转间,足以让圣徒在心中默念忏悔经文。身材更是惊心动魄,粗糙的亚麻囚服非但未能遮掩,反而在她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和圆润的臀部勾勒出令人窒息的曲线。她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喘息,唇瓣因恐惧而略显苍白,便已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足以引爆所有男人欲望与所有女人嫉恨的油画。
指控她的罪名,是勾引镇上一名十五岁的少年——一个苍白、瘦弱、正处于躁动青春期的孩子。有妇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她用手抚摸那少年的脸颊,对他低语,笑声像银铃般勾魂。真相或许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美艳的寡妇早已是镇上所有妇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是所有男人午夜梦回时不可告人的绮念。这桩桃色传言,不过是点燃积压已久偏见的火星。
“石刑!石刑!”人群在几个狂热老妇的带领下呼喊着,尤其是女人们,声音尖利而充满快意,仿佛要将自身所有对衰老、平庸、丈夫不忠的怨毒,都倾泻到那个美丽的祭品身上。男人们则大多沉默着,眼神复杂地在那诱人的身体和道德的枷锁间游移。
行刑开始。第一块石头由一个嫉妒得面容扭曲的老妇奋力掷出,擦着露西亚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露西亚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绿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与难以置信的惊恐。
接着,更多的石块飞来了。 大多来自女人,她们的脸因一种正义的狂怒而扭曲。
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击中露西亚的肩头,她痛得弯下腰,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原本也举着石头的男人,看着那具在痛苦中颤抖的、曾经在无数梦境中出现过的美丽躯体,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绝望而无助的脸,他心中的欲念、道德的枷锁、以及某种更深层的、被“共生之印”悄然唤醒的不忍,剧烈地冲突起来。
“够了!”他忽然大吼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石头,猛地冲上前,挡在了露西亚身前,“这不对!这根本不是审判!这是谋杀!”
他的举动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狂热的迷雾。
另一个男人如梦初醒,也扔掉了石头:“他说得对!她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 “住手!你们都住手!”
男人们仿佛被感染了,一个接一个地丢下石头,上前阻拦那些仍在投掷的妇人。他们并非突然变成了圣徒,或许只是无法再忍受亲眼目睹这极致之美在自己面前被野蛮地摧毁。那一点朱砂印记在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微妙地放大了这种保护欲与同情心。
更令人意外的是妇人们的变化。
几个最开始叫嚣得最凶的老妇愣住了,看着男人们反常的举动。然后,她们的目光再次落到露西亚身上——不再是看一个勾引人的妖精,而是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瑟瑟发抖、濒临死亡的同类。她那惊心动魄的美,在鲜血和泪水的冲刷下,褪去了“性”的威胁,显露出一种纯粹的、脆弱的、属于女性的苦难。
一种更深厚的、源自性别共情的联结,瞬间压过了嫉妒与仇恨。
“哦,神啊……我们在做什么?”一个妇人喃喃道,手里的石头掉在地上。 “她只是个女人……和我们一样……”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突然,一个健壮的农妇猛地冲过去,不是冲向露西亚,而是推开了一个还在扔石子的半大孩子! “不准再打她!”
像是一声号令,女人们仿佛瞬间调转了矛头。她们迅速围拢起来,手挽着手,组成一个紧密的圆圈,将蜷缩在地的露西亚护在中央。她们用自己宽大的裙摆、不再年轻的身体,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面向外围,目光警惕而坚定地看着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包括那些刚刚还在保护露西亚、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们。
“走开!都走开!让她透透气!” “快!谁去拿清水和干净的布来!” “去找老玛利亚,她懂草药!”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喊着,方才的施暴者瞬间变成了最积极的救助者。她们小心翼翼地扶起露西亚,用头巾蘸水擦拭她脸上的血污,检查她的伤口,低声安慰着她。
露西亚躺在妇人们的臂弯里,茫然地看着这些不久前还恨不得她死的面孔,泪水奔涌而出,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掺杂了巨大的困惑与一丝绝处逢生的战栗。
广场上一片诡异的寂静。狂热的浪潮退去,只剩下尴尬、羞愧、以及一种新生的、懵懂的团结。石块散落一地,如同方才集体疯狂的冰冷注脚。
阳光依旧照耀着白鸽镇,橄榄树叶依旧闪烁。但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就在这荒诞而突转的一幕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觉醒的初光,并非总是来自宏大的布道,有时,也源于对一具具体美丽肉体的不忍,源于一群妇人瞬间的、将心比心的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