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爷的腰带……”
老大爷的话，像他吐出的那个烟圈，在林枫的脑海里盘旋、缭绕，久久不散。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民间传说，更像是一种饱含着岁月沉淀的、来自土地深处的警告。
等林枫回过神来，想再追问几句细节时，那位身形佝偻的老大爷早已不见了踪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在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中。林枫只记得他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透脚下这片土地的眼睛，以及他烟杆里飘出的、辛辣而醇厚的旱烟味道。
推土机的轰鸣声将林枫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标的“宏业建筑公司”是县里一家老牌企业，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伍军人，做事以扎实、规矩闻名。此刻，他们的项目经理正带着工人们，按照图纸规划，有条不紊地展开作业。清理表土、测量放线、挖掘基槽……一切都显得那么专业、高效，充满了百废待兴的蓬勃朝气。
一些胆子大的村民没有走远，就站在工地的警戒线外，好奇地张望着。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质量监督员”，三五成群，对着工地的方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嘿，你看那钢筋，比俺家盖房子的粗多了！”
“那是，林干部都拿命担保了，谁敢糊弄？”
“这回看着是像那么回事了，这推土机都比上一家的大。”
这些朴素的议论声传到林枫耳朵里，让他心中那份因老大爷的话而生出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现代工程技术，难道还解决不了一点地质问题吗？
然而，麻烦这种东西，往往在你最不希望它出现的时候，悄然而至。
开工的第三天，问题来了。
那天下午，林枫正在镇政府办公室里，与新任代理镇长周建国讨论重建资金的分期使用计划。周建国是个年近五十的“老机关”，说话不急不缓，做事四平八稳，对林枫这个“火箭干部”的态度，既有上级对下级的审视，也有一种前辈看后辈的提携之意，分寸拿捏得极好。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宏业公司的项目经理，一个名叫王建军的黝黑汉子，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甚至忘了敲门。
“林……林书记，周镇长，出……出事了！”王建军喘着粗气，手里还捏着一顶沾满黄泥的安全帽。
周建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没作声。
林枫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来：“王经理，别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地基！是地基！”王建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急促地说道，“我们在给主坝西侧的基槽清淤时，挖到了软土层！跟稀泥一样，根本不受力！挖机一斗下去，旁边的土就塌了过来，一晚上挖的坑，第二天早上就自己填平了一半！”
软土层？
林枫和周建国对视了一眼。在工程中遇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通常的处理方法是加大开挖深度，直到挖到坚实的持力层，再用片石和混凝土回填加固。
周建国沉吟道：“情况严重吗？按常规方案处理，对工期和预算影响大不大？”
王建军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周镇长，要是常规的软土层就好了。我们已经往下多挖了五米，可下面……还是那玩意儿，甚至比上面更稀，跟沼泽似的！我干了二十多年工程，从没见过这么邪乎的地。那土，软得像块豆腐，挖机履带陷进去都差点爬不出来！”
林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主坝西侧……那不正是老大爷用烟杆指过的那个河道拐角吗？
“走，去现场看看。”林枫当机立断。
当林枫和周建国赶到工地时，现场已经停工了。出问题的基槽边上，围了一圈工人，还有十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所有人都对着那个巨大的、像一块流着黄脓的疮疤的泥坑，皱着眉头，议论纷纷。
“咋回事啊？这才开工几天就停了？”
“听说是地基有问题，挖不动了。”
“不会吧……这可千万别又跟上次一样啊……”
村民们的担忧，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林枫的背上。他几天前在奠基仪式上许下的豪言壮语，此刻仿佛成了巨大的回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跳下车，径直走向那个泥坑。一股混合着水汽和腐殖质的腥味扑面而来。只见那个本应是坚实基槽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个烂泥塘，黄褐色的泥浆还在缓慢地向中心蠕动，不时冒出一两个气泡，发出“咕嘟”的轻响。一台挖掘机停在不远处，履带上糊满了泥巴，像一头陷入泥潭的钢铁巨兽。
林枫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这哪里是软土层，这简直就是一个没有底的烂泥潭。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那泥土入手冰凉、黏腻，稍一用力，就从指缝间流了出去，几乎握不住。
“我们试过打勘探孔，”王建军在一旁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往下打了十五米，全都是这种淤泥质的黏土，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碰到。林书记，这地基……根本没法做啊。”
周建国也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干部也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这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政治问题。
水库重建，是石河镇现在最大的政治任务，也是安抚民心的头等大事。全镇百姓，全县领导，都盯着这里。这才刚开了个头，就遇到了“拦路虎”，一旦处理不好，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政府公信力，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林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界面。
【区域民心总值：+60（轻微波动，下降中）】
【状态：众望所归→忧虑浮现】
原本稳固的+65，在短短半天之内，已经掉落了5点。而且那个代表状态的词条，正在“众望所归”和“忧虑浮现”之间，像一个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不停地闪烁。
他再看那些围观村民头顶的数值。
【+55，拥护】→【+45，担忧】
【+40，信任】→【+30，疑虑】
数字的变化，比任何议论声都更直观，更刺眼。信任的建立，如聚沙成塔，需要无数的努力和汗水；而它的崩塌，却只需要一阵风，一个意想不到的挫折。
“林干部，这……这可咋办啊？”一个胆大的村民忍不住问道，“这地跟李卫国那会儿一样，不会也是个坑吧？”
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枫身上。
林枫迎着众人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此刻他不能有任何的慌乱。
“大家放心。”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沉稳，“发现问题，是好事，总比把房子盖在沙滩上要强。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做得细，没有盲目施工。工程上的难题，就用工程的办法来解决。王经理，马上联系县水利局的专家，请他们明天就过来会诊。另外，暂停所有土方作业，在问题查清之前，一车土都不要动！”
林枫有条不紊的安排，暂时稳住了人心。但当他转过身，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时，心中那份压力，却如同实质般沉重。
龙王爷的腰带……
这句神神叨叨的话，此刻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常规的工程手段，恐怕真的解决不了问题。县里的专家来了，大概率也只是提出更昂贵、更耗时的加固方案，治标不治本。到头来，钱花了，时间拖了，民心也凉了。
不行，绝不能重蹈覆-辙。
他必须找到问题的根源。他需要一双能看穿这几十米厚烂泥的眼睛，去看看那条所谓的“龙王爷的腰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夜幕降临，工地上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照明灯，照着那个巨大的泥坑，像一只睁着却看不见东西的黄色眼睛。
林枫一个人站在坑边，晚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再次调出了系统界面，目光落在了那个许久未曾动用过的选项上。
【民心商城】
【当前可用民心值：70点】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滑动着，目光快速地扫过【精力药水】、【官威光环】这些熟悉的选项，最终，停留在一个他从未如此迫切需要过的东西上。他需要一个工具，一个能帮他拨开迷雾，直抵真相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