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新的挑战：教育资源的不均衡
扶贫项目引发的官场地震，余波持续了整整一周。
县长助理王海的急性肠胃炎，在一周后总算“痊愈”，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再见到林枫时，脸上那点勉强挤出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县长赵立勋倒是很快恢复了常态，只是开会时话少了，目光也变得更加内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看向林枫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忌惮。
整个县政府大楼的风气焕然一新。走廊里不再有高声的谈笑，取而代之的是匆匆的脚步和压低了的问候。过去那些习惯于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研究彩票走势图的“老同志”，如今也开始正襟危坐，对着电脑屏幕，认真学习起了最新的政策文件。
林枫的副县长办公室，成了三号楼里最“清净”也最“热闹”的地方。清净，是因为除了工作汇报，几乎没人敢来串门闲聊。热闹，则是因为送来的文件堆成了小山，电话也响个不停，各路人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位新晋的实权人物表达着“敬意”。
“林县长，这是城关镇送来的关于秋季防火工作的补充报告。”
“林县长，水利局那边问，您上次圈出来的几个水库，他们想请您亲自去视察一下……”
秘书小芹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几天，她走在县政府大院里，腰杆都比以前挺得直。那些过去对她爱答不理的科长主任们，现在见了她，都会主动笑着喊一声“小芹”，客气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偷偷打量着办公桌后的林枫。这位年轻的领导，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巨大的胜利而有任何改变。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白衬衫，眉宇间没有丝毫意得志满，反而比之前更显沉静。
“林县长，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您是咱们清源县的‘林青天’呢！”小芹没忍住，把听来的“八卦”小声说了出来，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林枫正看着一份文件，闻言，笔尖顿了顿。
“青天？”他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青天可管不了天要不要下雨，也管不了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
他将手里的文件合上，那是一份来自县委宣传部的舆情简报，上面汇总了近期民间对反腐行动的一片叫好之声。可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在昏黄路灯下，踮着脚擦拭油腻铁板的小男孩，还有他母亲那张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脸。
脑海中，系统面板上那耀眼的“+99”区域民心总值，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刺眼。
这分数，是对他过去工作的肯定。但那个蓝色的、如同警钟长鸣般的预警，却是对未来的拷问。
“小芹，你去趟档案室，把县教育局最近三年的工作报告、财政预算和决算报告，都给我找来。”林枫吩咐道。
“教育局的？”小芹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点头，“好的，我马上去。”
她很快就抱着厚厚的一沓材料回来了。林枫让她把其他事务都推后，然后便一头扎进了这些枯燥的数字和官样文章里。
报告写得洋洋洒洒，文采斐然。
“……我县坚持教育优先发展战略，城乡教育一体化进程稳步推进，教育公平迈上新台阶……”
“……通过‘名校带弱校’、‘名师走教’等多种形式，有效实现了优质师资资源的优化配置与均衡发展……”
“……三年来，全县累计投入资金一点二亿元，对一百二十七所乡村学校的硬件设施进行了全面改造升级，教学环境焕然一新……”
字里行间，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如果只看这份报告，清源县的教育事业简直可以当成全省的典范来宣传。
林枫的指尖，在“全面改造升级”那几个字上轻轻敲了敲，纸张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想起小虎那双渴望知识却又带着一丝自卑的眼睛，想起他那坏了一半拉链、用红绳系着的破旧书包。
他拿起另一份财政决算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每一笔都注明了去向。给县一中添置多媒体设备的拨款，给实验小学修建塑胶跑道的拨款，给教师进修的培训费……每一笔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然而，当他把几份报告对照起来看时，问题就浮现了。
那一点二亿元的“硬件设施改造”资金，其中有近百分之七十，都流向了县城和几个重点乡镇的中小学校。而真正分摊到那一百多所偏远的乡村教学点的，平均下来，每个学校还不到十万块。
十万块，或许能粉刷一下墙壁，换几扇窗户，但想“全面改造升级”，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又拿起电话，拨通了教育局办公室的内线。
“你好，我是林枫。请帮我接一下分管人事的周副局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恭敬又略带紧张的声音：“林县长您好！周局今天去市里开会了，您有什么指示吗？”
“这样，我想了解一下，咱们县近三年，乡村教师的流失率，和新招聘教师分配到乡村学校的具体人数和留任情况。你整理一份详细的数据给我，越快越好。”林枫的语气很平静。
“好的好的，林县长。”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恭敬，“不过……您要的这个数据比较零散，分布在好几个科室，统计起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们整理好了，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
“需要多久？”
“这个……快的话，大概……三五天吧。”
林枫的眼睛眯了一下。
三五天？这种最基础的人事数据，如果真有心去查，半天就能汇总出来。对方嘴上客气，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这是软钉子。
官场的老油条们，对付那些自己不想办、又不好直接拒绝的事情，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拖”字诀。他们知道，领导的时间宝贵，日理万机，一件事情拖上几天，很可能就被新的工作冲淡，最后不了了之。
看来，扶贫项目上那把火，虽然烧掉了几个贪官，却没能烧掉某些人骨子里的惰性和敷衍。
“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这份报告。”林枫的声音冷了下来，“是原始数据，不是你们加工过的‘汇报材料’。如果十二点我没看到，下午两点，我去你们教育局的档案室，自己查。”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只能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过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是。”
挂了电话，林枫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教育问题，远比扶贫项目那个案子要复杂得多。反腐，目标明确，敌人清晰，只要找到证据，就能一刀切下。而教育，像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牵扯到财政、人事、规划等方方面面，更牵扯到无数家庭的希望和无数孩子的前途。
它不是一个能靠抓几个人就解决的问题。它需要的是漫长、细致、甚至枯燥的梳理和投入。
这更像是一场艰苦的阵地战，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每一步都会遇到巨大的阻力。
他转动椅子，望向墙上那副巨大的清源县地图。他的目光，越过县城的繁华区域，落在地图边缘那些用细小字体标注的、如同散落棋子般的村落名称上。
黑石沟、烂泥湾、剪刀峡……这些地名，光是听着，就透着一股贫瘠与闭塞的气息。
报告是冰冷的，数据是可以被修饰的。只有亲眼看到的，才是最真实的。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小芹，进来一下。”
秘书小芹很快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准备记录指示。
“林县长。”
“明天上午，县里安排的所有会议和接待，都帮我推掉。”林枫看着地图，头也没回。
小芹愣了一下，连忙在笔记本上记下。
“另外，”林枫转过身，看着她，“去后勤处协调一辆车，不要挂政府牌照的，就最普通的那种。车况好一点，明天我们要走山路。”
“去哪儿？”小芹下意识地问。
林枫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偏远的位置上，轻轻点了一下。
“黑石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