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那句清晰的“老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亚历山大·德·托莱多-埃斯特拉达蜜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旋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他从容起身,向殷夜沉伸出手,姿态优雅无可挑剔:“殷先生,幸会。我是亚历山大·德·托莱多-埃斯特拉达。今晚能重逢浸月,实在是意外之喜。” 他着重吐出“重逢”二字,亲切地使用“浸月”的称呼,无形中划出了他与江浸月的亲近圈子。
殷夜沉面色平静无波,与他短暂一握,力道沉稳,一触即分。“托莱多-埃斯特拉达先生。”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幸会。”
他的目光扫过亚历山大,最终落在江浸月身上,他侧过头,看向江浸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宠溺的弧度,声音放得低沉而亲昵:“看来是我这位’老板’疏忽了,竟让你落了单,才有机会被‘故友’逮到叙旧。” 他说话时,手臂极其自然地环上江浸月的腰际,并非紧箍,而是一种充满占有意味的扶持,指尖在她腰侧轻轻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
腰间传来的力道和警告让江浸月心中冷笑,晚宴上被他当众“私有化”的屈辱尚未散去,此刻他这番作态,正好给了她反击的契机。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略带娇憨的笑容,巧妙地将矛盾转移:“殷总,您这可错怪亚历克斯了。是我自己贪图清静溜到这里来的。”她眼波流转,故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补充,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周围几人都能听见,“他不过是……恰好见证了我还没来得及被您彻底‘收藏’起来的那点残存魅力罢了。”
“收藏”二字,被她用娇嗔的语气重提,如同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殷夜沉最在意的地方,暗示他的强势占有正试图掩盖她自身的光芒。
亚历山大闻言,朗声笑了起来,极其自然地接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浸月,话却是对殷夜沉说的:“看来我们浸月还是这么受欢迎啊,即使离开了巴黎,魅力依旧不减当年。殷先生,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浸月当年就是美院最耀眼的那颗东方明珠,那份独特的灵气和才华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私有化’的。”
他这句“我们浸月”和“受欢迎”,配合着对“私有化”概念的轻轻触碰,既赞扬了江浸月,又优雅地刺中了殷夜沉宣告所有权的行为,挑衅意味十足。
殷夜沉环在江浸月腰间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但他脸上的笑意反而深了些许,只是那笑意并未浸入眼底。“托莱多-埃斯特拉达先生过誉了。”他语气从容,目光却锐利地看向亚历山大,“浸月确实独特。正因如此,才更需要专注的环境,以确保她的才华能在最适合的土壤里,绽放出最极致的光彩。过多的无关变量干扰,恐非幸事。”他将亚历山大定义为“无关变量”,试图将这场交锋重新纳入他自己的掌控逻辑。
亚历山大眉梢微挑,蜜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赏,仿佛遇到了值得一较高下的对手。他端起侍者路过时取的一杯香槟,向殷夜沉微微致意:“殷先生对艺术培育的见解令人钦佩。只是,最娇艳的花朵也需要不同的阳光雨露,过于精密的温室控制,有时反而会失了那份野性与灵动之美,您认为呢?”他以自然法则类比,委婉地批判殷夜沉的控制欲。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静静交汇,没有火花四溅,却充满了无形的张力与较量。
江浸月感受到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知道是自己再添一把火的时候了。她轻轻将手覆在殷夜沉揽着她的那只手上,这个动作带着一丝依赖与安抚。然后,她转向亚历山大,眼神明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亚历克斯,你说得对,不同的体验确实滋养灵感。就像你刚才提到普拉多博物馆新展出的那幅戈雅,光是听你描述,就让我心痒难耐,只可惜这次行程安排得紧,怕是与此等眼福无缘了。” 她表面上附和了亚历山大关于“体验”的重要性,实则委婉地透露出自己身不由己、缺乏自由的处境。
殷夜沉的眼底瞬间凝起一层寒霜。江浸月这番话,无异于在外人面前暗示他的专制。他下颌线微微绷紧,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亚历山大立刻心领神会,他看向江浸月的目光充满了温柔的鼓励:“机会总会有的,浸月。艺术之门永远向真正懂得它的人敞开。记住,马德里的阳光和杰作,随时欢迎你去品味。” 他再次发出充满自由气息的邀请,与殷夜沉构成的“精密温室”形成鲜明对比,持续地动摇着后者的掌控宣言。
殷夜沉不再等待。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决断力:“托莱多-埃斯特拉达先生对西班牙艺术的热情,令人印象深刻。”他先礼貌地认可,随即话锋一转,手臂不着痕迹地带着江浸月微微转向,“不过,我们似乎该去与宴会主人打个招呼了,失陪已久,未免失礼。”
他不再给亚历山大任何机会,以一种绝对主导的姿态,拥着江浸月,不容抗拒地转身离开。他的步伐依旧稳健,但江浸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几乎要捏碎她的力道和周身散发的冰冷怒意,他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玩火,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浸月心底刚刚燃起的那点反抗的火苗,在殷夜沉绝对的控制力面前,再次摇曳欲熄。她知道自己短暂的反抗行为到此为止,而殷夜沉的“秋后算账”,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