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王妃的解释,人际关系的维护
夜色如墨,将七王府的亭台楼阁都浸染得轮廓模糊。
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背后的书架上,彼此交叠,纠缠不清。
绿萼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百合莲子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觉得那小小的门槛,此刻重若千钧。书房里的空气凝滞得像一块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王爷和小姐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可那无声的对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她心惊肉跳。
柳惊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打破了死寂:“端进来。”
绿萼一个激灵,连忙低着头,用最快的步子将汤盅放到书案上,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虎追赶。
门被轻轻合上,书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王爷为国事操劳,想必夜里也睡不安稳。妾身不懂朝堂,只能学着炖一盅安神的汤水,聊尽心意。”柳惊鸿说着,亲手揭开汤盅的盖子。
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白瓷的汤盅里,乳白的汤汁,点缀着软糯的莲子与剔透的百合,热气袅袅,为这冷硬的房间添上了一丝人间烟火。
萧夜澜的目光从那碗汤上掠过,最后还是落回柳惊鸿的脸上。他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试图将她脸上那层温婉无害的面具一层层剥开。
“安神?”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王妃是觉得,本王看了你今日与尚书府的热络景象,会睡得更安稳?”
柳惊鸿将汤盅往他面前推了推,动作不急不缓。
“王爷错了。”她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分闪躲,“妾身这么做,恰恰是为了让王爷,也为了让这七王府,能有一个安稳觉。”
她顿了顿,见他没有打断,便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颗颗石子,精准地投向他心里的那片疑湖。
“妾身嫁入王府之前,京城里的人是怎么议论我们七王府的?他们说,七王爷被废,深居简出,形同圈禁。他们说,新来的七王妃是个在娘家受尽欺凌的废物,如今又疯疯癫癫,上不得台面。”
她的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个被废的王爷,一个疯癫的王妃。在他们眼里,七王府就是个笑话,是个已经倒了的空架子,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柳惊鸿的嘴角牵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王爷可以不在乎这些,但妾身在乎。因为我如今是七王妃,王府的门面,就是我的脸面。别人打王府的脸,就是打我的脸。”
萧夜澜的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所以,你就选了兵部尚书府?”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你可知,那是怎样一个漩涡?”
“正因为是漩涡,才要选。”柳惊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她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书案,烛火映得她眸光闪亮。
“王爷,妾身是京城初来乍到,无根无基。若想在这盘根错节的京城立足,结交一个寻常的官眷,有用吗?不过是多个一起喝茶聊天的闲人罢了。可尚书府不同。”
“兵部尚书,掌管南国兵权。无论他在朝中处境如何,只要他一天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与尚书夫人交好,哪怕只是表面的情谊,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她没有等他回答,便自问自答:“他们会想,七王府虽然看着落魄,却和手握兵权的尚书府搭上了线。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就得掂量掂量,动我们七王府,会不会得罪兵部尚书。”
“妾身不需要尚书府为我们做什么,妾身需要的,只是这层‘关系’本身。它就像王府门口立着的那两尊石狮子,或许不能真的咬人,但足以吓退大部分的野狗。”
一番话说完,书房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夜澜看着她,眼中的审视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她的解释,天衣无缝。
从一个王府女主人的角度,这番考量非但没有错,甚至称得上是深谋远虑,滴水不漏。她将所有的行为都归结于维护王府的体面和生存空间,这是一个做妻子的,能为丈夫考虑到的极致。
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漏洞。
可他心底的声音却在叫嚣,不对,不是这样的。
这套说辞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事先演练了无数遍的剧本。一个在将军府被养成废物的女子,绝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拥有如此清晰的政治嗅觉和滴水不漏的谋略。
“呵。”他终于发出一声轻笑,端起了那碗汤。
他没有喝,只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看着百合与莲子在汤中沉浮。
“说得好。王妃果然是本王的贤内助。”他抬眼,目光幽深,“那么,不知本王的贤内助,今日从尚书夫人那里,为王府打探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个问题,像一支淬了毒的冷箭,又快又狠。
柳惊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无奈。
她叹了口气,像是抱怨,又像是炫耀:“消息倒是不少,只是不知哪些对王爷有用。”
“哦?”
“妾身知道了,吏部李侍郎家的公子不学无术,气得李夫人天天头疼。也知道了,今年江南进贡的云锦,成色不如往年,好几家夫人都没挑到满意的。还知道了……”
柳惊鸿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说人闲话的神秘感。
“尚书夫人最近总睡不好,一直在为尚书大人的身体担忧呢。她说尚书大人最近总是皱着眉头,唉声叹气,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朝中大事烦心。”
她说完,一脸无辜地看着萧夜澜,仿佛她真的只是在分享一些妇人间的琐碎闲谈。
这些话,听起来全是家长里短,是闺阁妇人之间最正常的交流。可每一句,又都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真正的核心,只流于表面。
萧夜澜搅动汤匙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在笑,可他却觉得那笑容背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迷雾。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渔夫,将一张大网撒进水里,却只捞起几条无足轻重的小鱼给他看,而水下真正的大鱼,她藏得严严实实。
“这些消息,确实……很有用。”他慢慢地说着,将汤盅放回桌上,终究没有喝一口。
“王妃辛苦了。”
他站起身,不再看她,转身朝内室走去。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那挺拔的身姿,没有半分残疾之态。
柳惊鸿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知道,他一个字都没信。
但他也找不到证据来戳穿她。
这场交锋,他们打了个平手。可平手,对她而言,就是暂时的胜利。
她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莲子羹,自己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清甜,微苦。
莲子心没有去干净。
就像她和他的关系。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极细微的猫头鹰叫声。
一声长,两声短。
那是北国组织传信的暗号。
柳惊鸿的眼神瞬间变了。方才与萧夜澜周旋时的那种智力博弈的从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特工“幽灵”的,绝对的冷静与肃杀。
她放下汤碗,快步走到窗边,指尖在窗格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作为回应。
新的任务来了。
而她那位深不可测的丈夫,就在一墙之隔的内室。